叶蓝架空丨秉烛游 三、花事 06

谢谢小天使们不催之恩,我终于缓慢地撸出来了。

虽然爆字数爆得一塌糊涂

花的故事总算讲完啦






06


  黑色路虎一个狂拽酷炫的漂移停在急诊部门口,值班医生们一窝蜂涌出来接病人,被下车的黑脸男人吓得又集体后退两步:妈、妈呀,出大事啦,世风日下,黑社会都敢光明正大地来公安医院了。

  也有没被医科书荼毒成高度近视的医生认出是韩文清,刚松一口气,人又被提起来了。韩文清抓着他的胳膊问:“张新杰在哪?”

  “二楼值班室,韩队怎么啦?”

  韩文清没理他径直走了,车上又滚出来一个人,气若游丝地攀住值班医生的肩膀:“小哥,我要点热水,你们开水房在哪……呕!”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干呕。

  值班医生指了个方向,叶修一步三摇弱柳扶风地往走廊去了,在走进拐角的瞬间一改柔弱的晕车模样,迅速地看了看四周,趁没人飞快跑向热水房旁边的配电室。

  

  韩文清几乎是一脚三个台阶地上到二楼,直奔值班室。办公室房门紧闭,伸手去拉也拉不开,有认识他的医生好奇地停下:“韩队?怎么了?”

  “张医师在这里面么?”

  “在呀,”医生也动了动门把,“咦他怎么锁门啦。”他放开手时韩文清已经换了个姿势趴在地上,从门缝里扒拉出一样东西。

  一片树叶。

  “呀,小张没关窗户?”

  韩文清心里一紧,想要不要把这人敲晕直接冲进去,突然顶上电灯啪的一声关了,整条走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询问处的护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停电了?!医生!有几床病人还连着监护器械呢!”

  “我去检查,你马上联系一楼到底是全线还是照明问题。”那位医生反应倒快,摸着黑走了。确认他远离之后,韩文清闷哼一声,手底身子一使劲撞开了门,正想进去,身后冷不丁地有人拍他肩膀。

  韩文清反射性地出手。“是我。”叶修接住他的拳头,低低地说。

  “……”稍微放松了紧绷的肌肉,韩文清才想起这人刚才行踪不明,问:“你弄的?”

  “嗯,只切了病房照明。。”

  “你那忽悠人的本事,倒还有点用。”韩文清哼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到值班室,叶修还贫嘴:

  “呵呵,晕车真没忽悠,就你那车技比我们家姑娘还不如……哎哟?”

  他一脚踩下去发出干燥清脆的响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好像有点不妙啊。”叶修反手关上门用千机伞画了一道结界。

  “嗯。”韩文清简单地应道,“太黑了。”

  房内漆黑一片,连外面的自然光都没有。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还有一阵一阵让人不舒服的,类似生物缓慢爬行摩擦地面而发出的沙哑蠕动声。

  韩文清绝望地问:“你把电闸给砸了?”

  “没有,我弄了个小玩意儿,大概还有几秒钟回跳 。”

  话音刚落,灯光重新打开,房间里顿时通亮,韩文清簇地攥紧了拳头,一口呼吸卡在胸腔,几乎提不上来。

  ——牢笼。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里了:视线范围之内的墙壁,地板,柜子,办公桌都铺着密密麻麻交错盘桓的细密树枝,卷起树叶带起花苞,蜿蜒曲折朝每一个它们可以触及的范围伸展,织出木质的网。顺着树杈的末梢往回到根部,张新杰全身被柔软的枝叶缠绕,胸口的无垠子隐隐发着光,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我靠。”叶修掐掉烟,难得地爆了句粗。


  “靠。”

  蓝河泄气地踹了脚门,哗啦哗啦地带倒地上好几叠书。他是彻底被困住了,不懂叶修动了什么手脚,门从里面打不开,甚至连窗户也锁得死紧。

  要憋死老子啊?!蓝河心急火燎地在房间里本来就不大的可活动范围里团团转。

  他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结果可能会影响叶修和玉雨的决定,把整件事引向另外一个方向。但如果他一直被困在这里,一切都白搭。

  蓝河的目光打了几个转落到锁起的窗户上。

  不然……打破窗出去?
  念头一旦起来了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地发紧,手也跟住出冷汗,好巧不巧他又看见窗旁边有一把椅子。

  “*(……(&&&*%……”蓝河一阵纠结。

  他没纠结多久,因为房门发出轻快的咔嚓声,解锁了。有人推门而入,来者是蓝河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王堂主?”

 王杰希竟然穿了套西装,较大的那只左眼戴了单片镜片,略一颔首,风度翩翩:“晚上好,打扰了,我来配送叶修在微草堂购买的商品……那么,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嗯?”叶修后退两步,刚才被他踩坏的那条树枝挪了挪地方,迅速就着断掉的地方继续分叉长长了。

  “啧。”自我修复机能,这意味着要破除这个笼子只能斩断长在张新杰身体里的根。

  叶修看向张新杰。韩文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张新杰身旁,紧紧握住那人苍白的指尖,因为能量迅速流失张新杰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蹩,偶尔漏出一两声细小的呻吟。

  “千机伞。”叶修举起红色纸伞,伞柄应声伸长,伞骨向内收缩,白色伞尖凸出,幻兽的月牙色角顶闪着锋利而耀眼的光。就在这一秒,树木移动的沙沙声忽而全部停止了,房间内登时静得可怕。

  而后死寂的一秒之内,张新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叶修闭上双眼,整个房间的枝条海浪般呼啸着直奔他而去,自脚踝疯狂缠绕至头上的千机伞,充满警告意味地将叶修围了个严实。

  “叶修!”

  被叫到的人睁开双眼,手还保持着高举千机伞的伟岸姿势。只是胳膊上左三圈右三圈地围着树枝,想动也动不了,叶修就转转唯一能动眼珠子。

  如他所料,现在房间里所有的树枝都气势汹汹地指向他,倒是不见再长。看样子这树精不能一心二用。

  叶修开口道:“老韩,你听我说。”

  “小树精快不行了,藏在张新杰心尖上靠他的心头血折腾。但是心头血其实是很难取的,所以小张被她折腾成这样也没个结果。”

  “不过俗说十指连心,取手掌血也是可以的,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韩文清抄起办公桌上的剪刀直接扎了自己的手心。

  “……喂喂,”叶修被利器活生生刺进血肉的声音吓到了,“自残?”

  韩文清扎完一只鲜血淋漓地换手扎另一只,完了还问:“够不够深?”

  “你有没有看到小张胸口的小树藤长到你手上来?”叶修看不见干指挥。

  “有。”  张新杰胸口上的无垠子像是长了细微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吸附在韩文清的手上,带来奇异的触感。

  “够了,我真服了你。”叶修叹了口气,“有幸啊韩队,一生能见一次活着的树魂。”

  

  

  王杰希打开盒子,蓝河凑上去:“这是……”

  “一块空树魂。”

  “树魂?”蓝河觉得自己只看到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就是树精用来保存元神的容器,叶修没教你?”王杰希更奇怪,“你是他的学生。”

  “我——”我其实不算他[真正]的[学生],蓝河想说,嘴巴张了张最终尴尬地卡住了。他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和叶修的关系是什么呢。表面上的房东和房客,大学里的讲师和学生,除此之外呢。邀请他过来住的是叶修,说要教他怎么假装成正常人的是叶修,希望他提供研究素材的也还是叶修。

  说是这么说,现在不都被锁起来了嘛。

  王杰希不关心这些,盖上盒子:“空树魂很罕见,今天他突然传信要这个,我可是让差人在仓库找了好久,没想到还是没赶上么。”

  蓝河一愣:“他想买下这个……”

  为什么。

 “怎么,不是你们说有个树魂薄弱的树精附了人类的身才问我要的,只要给她空树魂,想必她也会乐意出来吧。”王杰希切回教育模式,“毕竟人身终究比不上真正的树魂。”

  [你的树魂太薄弱了。]

  蓝河想起叶修说过的话:我们不会让你附在张新杰身上开花的。

  原来他是这个打算,是说这人到底有多坏心眼!这种时候还故意欺负小姑娘!

  蓝河简直欲哭无泪:“……我现在赶着给他送过去!”

  “恐怕来不及。”王杰希淡淡地说,“树精一旦在人身上扎根生长就没法融进树魂里了,要么被斩妖人除去,要么把能附身的人全部吸干。”

  “——”被直接宣判死刑,蓝河整个人愣在椅子上。王杰希细细地看他,藏在单片镜片下的左眼隐隐泛着浅粉色光芒。

  “也许也有转机?”

 

  韩文清觉得自己打了个盹,有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他才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阳光穿过窗外的枯树枝打过来,晃得他有点看不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室内干燥而舒适,所有东西都整齐而规律地摆放着,自己对面还坐了一个白袍男人。

   嗯?这人是谁,他在哪?

  “韩队?”张新杰皱起眉头,韩文清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往报告上记录[尚有精神恍惚症状,不建议复职]。

   哦,对了,这里是医院,他正在做出院前例行的身体检查。

 “上衣撩起来。”张新杰命令道,韩文清乖乖照做,任那人细长的手指轻触自己的伤口。

  愈合程度大概不让人满意,张医师推推眼镜:“我的建议还是再休养。”

 “不碍事。”韩文清把衣服穿好,“反正耐打。”

 “……你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好么,”张新杰刷刷写起检查报告,“还请你务必注意保重身体,否则我会很困扰。”

  韩文清难得地笑了:“那算什么。”

  笔尖蚕食纸张声音不停,伏案写字的张新杰垂着眼睛,从韩文清的角度能看到光打在他睫毛上透出纤维细尘,伴着沉静如水的嗓音一同有规律地震动。

  “……要是休息时的聚餐,饭桌的对面的人消失了,我会很困扰。”

  最后一个字完成,笔尖提起,张新杰把报告交给韩文清:“去吧,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上述事情发生。”

  报告上分明批着同意复职,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韩文清认识张新杰很多年,每个休息日在他对面吃了无数次饭,这无数次饭让他完成对[张新杰]这个人的全部认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两句话对这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回答了什么?那个时候他回答了什么?强忍着快爆炸的心跳、顶着紧张到能冲破医院大楼的神经,他到底说了什么?

  韩文清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脑海里海潮般涌过无数杂音,针刺地头疼碾压着他的意识,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企图找到一些关键信息。

  “——老韩!”

  叶修的声音通亮,韩文清睁开眼已是不同光景。他头顶有一颗树,枝繁叶茂,花苞挂在树枝上随风微颤。张新杰靠着树干躺着,轻微地闭着双眼,一位小女孩安静地坐在旁边拉着他的手。

  “放开他。”韩文清听见自己说。

  

  “老韩!老韩!听见我说话了吗?”缠在身上的树枝没有消退,叶修举着千机伞还在等,“你的意识已经和树精连接上了,如果你看见了一个小姑娘,让她拉你的手!让她把树魂给你看!”

  无垠子移动了,像一只会发光的大蜘蛛,慢慢地从张新杰的胸口爬出来,往鲜血直流的韩文清的手上移动。

  再差一点、只要一点,等到树魂出现的那一刻,一举击碎她!

  叶修握伞的手紧了紧。

  对不起啊。


  叶修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一字不漏地被韩文清记住,他朝小女孩伸出手。

  “来我这边。”

  出乎意料,小姑娘听话地放开张新杰,手握过来的一瞬间,韩文清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流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他听见小姑娘不停地这么说,另一只手打开了系在腰间的香囊,捧在手心递到韩文清面前。

  ——那里面空无一物。


  没有树魂。

  无垠子挪到韩文清手里时,叶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树魂早已消失,玉雨把自己全部的元神都寄放在了这一颗无垠子上。

  怎么办!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但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有人无视他的结界,推门而入了。


  谁?被困住的视角抓不到后背入口,叶修觉得冷汗要掉下来了。

  “叶修!”

  轰地一声,被这把熟悉的嗓音原地炸起,叶修怒不可遏:

  “为什么蓝河会出现在这里!”


  

  蓝河一路狂飚(电动车)赶来的,路上车子还不幸没电了,外加狂奔五百米。

  虽说之前被王杰希提点过,进门时蓝河还是被这景象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叶修的诡异境况,他稍微定定神才又问:“这是玉雨?”

  “回去。”叶修冷冷地说。

  “抱歉,稍微有点事要弄清楚。”蓝河音量大了些,“玉雨,你听得见吧?你三番两次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要借我的魂才能开花?”

  “别说了。”叶修又一次打断他。

  蓝河默默回想王杰希说的话。

  [如果你把自己的魂借一部分给她,那小树精说不定还能移花接木,朽树逢春。]

  为什么。这就是他一直想问的,为什么玉雨一直来找自己,最后却什么也没做。

  [因为你是特殊的。我活了几百年,极少见你八字这么靠阴的人类。世上没有不喜阴的精怪,你的极阴之魂可以在绝境中挽救他们一命。]

  [所以叶修把你锁起来,怕你因此受到威胁。]

   

  特殊的……蓝河看了眼手心那块透明的空树魂,自语道:“但你最后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你怕我会死,又或者你怕叶修抓住你?你甚至没有跟我提起过我到底要怎么帮你。”

  “所以我在想,你的本意或者只是不想伤害无关的人。”

  “蓝河,不要再往前走了。”叶修急了。

  蓝河走到叶修前面,挡在他面前,闭上眼睛:“这不就是一次普通的花期吗。空树魂在我这,你来,我的魂魄随便用,你就尽情地开花吧。”

  “不要、蓝河!!”

  哗啦!缠着叶修的树枝褪去了,不,应该说所有的树枝都涌向了一个人的方向。蓝河紧紧闭上双眼,感官如同置身深海,耳边尽是潮水般冰凉的涌动,睁开眼睛时他看见玉雨站在他对面,轻轻捉着他的手。

  蓝河无师自通地明白了,把空树魂小心地放进香囊,仔细系好,交还给她。

  

  树枝褪到一半,叶修一甩千机伞,尖锐长矛直冲包围着蓝河的树枝,即将刺到之时却骤然停了——树枝上的一个花苞缓慢而优雅地打开花瓣。

  开花了——

  像大师用画笔沾了春色一笔勾勒而上。成群结伴地,无数吸收过张新杰和韩文清心头血、而被染成粉红色的梨花接连不断地开放。围绕着蓝河的树枝结成一股,势不可挡地往窗口涌出。


  深夜的安稳被玻璃打碎的动静扰乱。医院保安火速往赶往现场,刚走到院子口就挪不动步子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颗半死不活的枯梨树,开花了?

  病房就在二楼的老赵揉揉眼睛,盯着窗外花团锦簇的梨树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起来拿纸笔:“老头我回光返照,回光返照啊……”

  三楼17床,来医院为母亲陪床的小女儿从梦里转醒,被外面烂漫的粉色吸引了目光,睡眼蓬松地去推病床上的女人:“妈妈,妈妈,快起来看。”

  “花仙子。”


  安文逸在离树最近一楼值班室内当值,听到动静他转向窗户,深邃夜色里一树灿烂繁花忽而撞入眼中。

  太——

  安文逸觉得自己移不开目光,所有不合常理的问题一股脑奔上来又被他毫不在意地抛在脑后。

  太美了。

  他那优秀的理科生头脑此刻愧于组织不起词句形容眼前的景色,因为他在这里长大,二十几年,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这般光景。

  “笃笃笃”有人轻叩窗扉,安文逸把注意力拉回来,十分奇怪地看见窗外站着位他从未见过的小姑娘。

  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留两条长长的细麻花辫,一身白色素杉,一袭墨绿及膝裙。安文逸走过去开窗:“请问有什么事?”

  那孩子没有只言片语,踮起脚尖,手心好几朵梨花,珍宝似地捧到他面前。安文逸伸手去接,感到那双小手冰凉冰凉的。

  “给我?”

  点头。

  安文逸疑惑地看看手心,又看看那孩子,最后笑着说:“谢谢你。”

  他说:“很好看。”

  “……”小姑娘深吸了口气,好像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无比温和,又像要哭泣似的笑了。

  安文逸的心尖颤抖了一下,沉睡了十余年的记忆冒出个小尖。那个每年春天都站在窗口,腼腆着笑着,柔声问着要不要出来看花的长辫子小女孩是谁呢。

 到底是谁呢。

 他扪心自问,却怎么也记不起小姑娘的脸。


  “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吗。”叶修蹲在梨树上看着,刚才树枝冲出来的时候顺带也把他扯上了,好在他身手灵活咻咻几下登上树冠。撑起的红伞替他挡住簌簌下落的花瓣,软的像粉雪。

  叶修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他们差不多该醒了吧……啊呀!!!”

  刚才还想击碎树魂叼炸天的叶修大神,不慎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张新杰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觉醒来时最先看见的是韩文清的脸。那人长得太有棱角,总是眉头紧锁,凶煞得别人欠他多少钱似的,现在更是有点可笑地嘴都咬成一条不规则曲线了。

  “还好吗?听得见吗?感觉怎么样?”韩文清比张新杰先一些清醒过来,眼睁睁地看见医生的胸口花枝散去重新回归一片平板,心中又急又喜,现在人醒了又担心给整傻了。

  “韩队……”张新杰活动了一下眼珠,感觉良好,接着就看到了让他极端不满意的一幕。

  “你的手,怎么又受伤了?”

  “啧。”

  韩文清只是搂紧了这人,用力之大几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骼,脸深深埋进张新杰的肩窝里。

  张新杰被他的异常举动吓了一跳,一时双手不知所措地不知往哪搁,而后感觉到男人的力度松下来,整个人释放压力似的把全身的重量交给了自己,发出一声极小的叹息。

  张新杰知道,那大概就是无坚不摧的铠甲被击中软肋的声音。

  他安心地用手环住了他的背,安抚似地一下一下地触碰着。

  

  “嗯?”正顺着毛,张新杰越过韩文清的肩膀看到第三个人睡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叶修家的那个孩子?


  蓝河平静地呼吸着,安稳地被放在一簇柔软的枝叶上,甚至手都被放得好好的。

  “怎么回事。”一向严谨的张医师有点想笑。

  因为明明是男人,蓝河头发却别了一朵粉红色的梨花。


  旧的几日翻页,新的一天开始。微草堂内晨光微透,药香袅袅。

 “王杰希你就坑哥吧,那小树精本来就没树魂,你一早就知道吧?尽在那胡扯……”一只红肚子圆滚滚的肥啾在堂内上蹿下跳,开口却是与其可爱外表完全不搭边的男人嗓音,聒噪地念叨个不停。高英杰巴在桌子上,两只兔子耳朵一抖一抖,圆溜溜的眼睛跟着肥啾打转。王杰希路过揉揉自家徒弟的耳朵:

  “你跟着它做什么?英杰,矜持一点,咱们是兔子不是猫。”

  肥啾还在用叶修半死不活的声音报喜:“还有让你早点来交货你迟到还放走我家小孩,这笔生意不能算啊,之前说的报酬就给免单吧……”

  王杰希挑眉。

  “……您老不会介意的吧,反正咱们王老板有的是钱呀……叽!”

  肥啾被王杰希一巴掌拍成纸糊,高英杰疑惑地看着自家师父。

  “英杰啊,看到没,咱们以后千万不能信叶修这种江湖骗子。”王杰希风轻云淡地拍了拍手掌。


  江湖骗子躺在病床上,吊着条断腿,看着窗外萧瑟秋景直叹气。


  一树繁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做了一个美梦,包括安文逸本人。但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也没有人受到影响,第二天医院的一天开始时,大家都带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

  在萧瑟的秋天见到一场只属于自己的梦中美景,无论如何都是件暖心的事。

  夜色中细碎的花瓣雨,暖系色调透着一股柔和的甜美。

  


“——我跟老韩大概七八年前认识。当时有个绑架一车游客的案子,犯人是什么精神错乱吧,被附身的。”

“老韩当时就职没多久,但是人就……你也看到了。车里有个医科大的学生,一直在帮受伤的游客治疗,那犯人最后抽疯抓了他当人质,紧要关头被老韩一枪毙了。”

“然后老韩救下的那个学生就是——”

 

“——张医师。”

  蓝河喃喃答道。叶修把玩着一朵昨天偷偷留起来的,尚未消失的梨花。

 “所以你说为什么玉雨会选上张新杰?玉雨对安文逸的感情和张新杰对老韩的……有什么不同?”

  “感谢、尊敬、敬爱,还有……”

  说道此处戛然而止,蓝河长长刘海下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他说不出口,所以他拿出一个东西。

  “你看?”

  他手心有一块指甲盖般小、淡蓝色的石头,晶莹剔透。

  “呀,得到了好东西。”叶修笑了,“这是玉雨那时用的树魂,虽然没有树精在里面了,但还是能当种子来种的。”

  蓝河收拢手掌:“我把它给安文逸是不是好一点。”

  叶修弹起来:“你借出了魂魄才得到的东西你就自己收着啊!”

  蓝河想了想,点头:“好,把这个树种也种在院子里吧。”

  叶修又陷回枕头里,近乎叹息:“你真热衷园艺啊。”

  对方答:“不种点什么浪费,再说你整天对着个光秃秃的空院发呆,也不腻么……”

  

  叶修愣了一下。蓝河自顾自地嘟囔着往外走,他的背有点蜷,看上去那么瘦小。

  就是这么副单薄苍白的背脊,居然敢挡在他面前,镇定地说你来,我的魂魄随便借,你就尽情地开花吧。

  “呵。”

  蓝河把门带上,叶修从恍惚中收回神,转着手中的花,轻轻扬起嘴角。

  像花骨朵一样脆弱,但是,又那么地温柔。

  

  张新杰关上办公室的门,用钥匙完整地锁了一圈两圈三圈,穿过走廊,拐进逆光的楼梯。

  韩文清站在楼梯转角招招包扎过的手:“这里。”

  “没案子?”

  “病患。”举起双手,“去吃饭?”

  “嗯。”十二点整好。

  他们一起穿过院子,路过那颗枯梨树时张新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是无法确定那晚的经历到底是不是梦。

  “萧瑟了……”张新杰说,不只是梨树,院子里的木槿开始凋落,梧桐即将落叶,生命进入安眠的冬季。

  韩文清低头轻轻摘掉一片张新杰头发里的落叶:“明年又会热闹起来的。”

  

  明年、后年,在对面饭桌很多年之后的又一个很多年。

  生生不息,静默安稳。

  我心不变。


三、花事 END

  

  



下章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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