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默 欢 喜

04

 

 

  护士最后一次巡房出去时嘀咕着五号房的家属怎么越来越多，叶修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她的登记簿后面还夹着一本漫画，于是心安理得地点起烟，还问罗辑：“你介意吗？”

  罗辑说：“您、您随意。”

  于是叶修老神在在地盘着腿坐在地上闷声抽烟，罗辑战战兢兢像个兔子。蓝河心说行了你们这群超能力人士就耗着直到各自摊牌吧，反正我听个有趣不嫌亏。他眼神转了转，观察起包子来。

  刚才打斗时那副利爪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包子看上去和普通青年无异，要分门别类的话还是普通小混混级别的。他头发很长，浅色还扎了个马尾，但长长的刘海还是遮住了半边脸——仔细一看居然还挺帅。

  包子咧开嘴笑：“老大你是什么星座的啊？”

  ……有这么个深井冰气质就另说吧，蓝河移开目光。

  

  叶修的烟还没燃到四分之一，罗辑突然掀开被子，也不管腿还是一瘸一拐的，在叶修对面的地板上一曲腿，竟然跪下了。

  “罗辑你干什么？！”蓝河想去拦，但是少年不为所动，而是对着叶修俯下身子拜了一拜，头也不抬地道：“拜见前辈。在下是二十四家罗家后人罗辑，代家主管理环数典。这次离开故乡、乃万万不得己所为，不知有大前辈在此地镇守，也不知前辈是哪一家的大人如何称呼……如有冒犯之处，还、还请前辈原谅……”

  叶修也坐直身子成跪姿，郑重地向罗辑鞠了一躬算是回礼：“你起来吧，老一套的大礼不必恪守，再者我也不是什么大人，充其量只算个野路子。”

  罗辑这才抬起头来，表情缓和不少。叶修努努嘴：“病人回床上躺着去”，他乖乖地坐回床上。

  等他躺好叶修再次开口：“你的说法有意思，你是[代家主管理]，那你们家家主呢。”

  “家主他……我爷爷听说在我没出生之前就过世了。”

  “嘿，原来罗家这么多年没有人受封家主。但你礼教这么好，家里人教的吗？”

  罗辑支吾片刻，叹口气道：“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自古就诞生的二十四家各怀异禀，怜悯苍生而隐于人世，暗中庇佑一方土地。北上往东就是神算罗家的地盘，因为可以预测天灾人祸得到当地民众的信赖，到近代都算是一带大家的存在。

  和其他家门传说一样，罗家的天赋是上天赐予祖先的。传说中罗家祖先本是替大臣做事的算学先生，一日天君给他托梦，送来一头青发白尾，兕头虎身的巨兽，称之幻兽九筹。第二日先人醒来时果真在家门口见到一头奇形怪状的异兽，脖子上挂一本册子，嘴中衔着一支朱笔。这一册一笔，合起来便是环数典。环数典记录天时地数的发展和变化，罗家祖先闭关六十四日参破其中奥秘，此后仅凭一副纸笔也能占出天事人事，轰动一时。先人一直活到一百三十一岁，直到把神算传给后人，确立了下一任家主才仙逝。

 

  “然后环数典和封印在其中的九筹就由代代家主来继承，而且家主有教导下一代的义务嘛，这我知道，书上都写着呢。”叶修抵着下巴笑。

  “对。用朱笔把自己的姓名八字记录在环数典上就是家主仪式。我们家一直代代相传环数典，一直到这一任。”

  “你爷爷？”

  罗辑点头。叶修摸摸下巴：“按着几十年前来算，你爷爷是罗清老先生吧。”

  包子腾地站起来：“你知道昧光的真名？”

  “知道啊，罗清罗昧光，昧光是假名。”叶修笑眯眯，包子亮爪说：“不能留你们活口了。”最后被罗辑扶着额赶了回去。

 

 ‘“总之您也看到了，”包子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后，罗辑对叶修说：“包子……啊不九筹的主人是我爷爷，只是现在我把他带在身上，好像被那蠢货认错成爷爷了。”

  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其实自我爷爷过世之后家里一直没有神算。我会遇到包子成为神算，完全是个偶然。”

 

  罗辑本来是个学奥数的高材生，从小在科学数字构造成的世界长大，家人全是唯物主义，对超自然现象本来不感冒。环数典是在整理自家阁楼时候翻出来的。罗辑以为这是什么奥数新题型，尝试着计算起来，算出来的结果是明日大风，有人祸。罗辑心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把东西收拾好就不管了。

  第二天起床时外面亮了红色警报，大风八级。父母没去上班也没在家里，听说是邻居家的叔叔从屋顶掉下来，一群人正手忙脚乱地在医院帮忙。罗辑呆坐在床上五分钟，反复想着昨天计算的结果，大风，有人祸。

  他连滚带爬地冲回阁楼，把那本厚重的书再次翻出来，一同找到的还有一本古旧的笔记，落款是罗昧光。

  罗辑翻开笔记一行行看下去，全然忘记了时间。看完笔记的最后一页，他有些茫然地用手指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口中不自觉轻念出声。

  [九筹？]

  布满老旧阁楼的尘埃突然泛起微光，低低地围绕着少年打旋，从头顶的月牙白角开始往下形成了巨兽的模样，一直到纯白的尾巴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脚踝。呼吸绕到罗辑耳后，低沉地问：是昧光吗。

 

  “那就是我第一次和包子见面。”

  叶修叼着烟想，那副样子被召唤出来，九筹八成是被罗昧光封印了。

  问题是为什么罗昧光要封印幻兽九筹。

  

  叶修示意罗辑继续说。

 

  “那天开始我就莫名成为了神算，按着爷爷笔记里写的事项继续二十四家的工作，但是我的情况有点奇怪……”

  “发现自己的运势时好时坏？”

  “对。”罗辑垂头，“这次车祸也是。”

 

  蓝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专心听故事，到这忍不住举手：“打断一下。”

  “小蓝同学请提问。”叶修大度地说。

  “神算不能给自己占卜？”

  罗辑猛摇头。

  “怎么可能给自己算！天君让罗家人占卜是为了保护凡人使其免于天灾带来灭绝，用于私心会遭天谴的。”

  叶修补充说：“不仅如此，其实预知本身就是一件违抗天道的事情。所以环数典的持有人要遭遇一福一祸不断循环的因果。天君赐给他们九筹一来是守护环数典，二来也是保护罗家人免去大起大落之苦。”

  “……现在这个情况完全免不掉啊，那个守护兽能行不能行的啊？”

  “咳。”

   罗辑正色道：“那啥，回到正题，我来拾曲的目的。”

 

  “最近听说有神兵的迹象在拾曲附近，我想找[神匠]苏家后人。”

  叶修脸色一变，蓝河注意到他的背脊也跟着挺直了。

  “你找神匠做什么？”

  罗辑面露难色，但还是被叶修的气场压下去。他闭上眼睛，双手轻轻一合十，再打开的时候手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正好到空白的一页。

  “这就是环数典中的[环册]，某一天开始内容突然不增加了。”

  “什么？”叶修困惑地睁大眼睛。

 

  环数典是记载天时地数人事发展的神物，每一个的变化都会事无巨细地记录在册子上，日积月累越来越厚。内容不增加，除非是书被毁了，不然就是世界末日真没什么好写的了。

 

 罗辑无奈道，“环数典虽说是天君所赠，但也算是个神兵宝器，如果给神匠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问题所在。”

  叶修说：“我明白了，但是很遗憾，我认识的唯一一位苏家后人是个好战分子，对打造没有兴趣。你要找的神匠后人是不存在的。”

  罗辑脸刷一下白了，咬着嘴唇思考片刻，鼓起勇气问：“那您那把宝器呢？”

  叶修听罢笑了，把红伞拿起来转了两圈。

  “你书看了不少吧？这叫千机伞，的确是神匠所造宝器。不过只是个初版，还没有好好地打造。”

  他眼神极快地黯淡了一下，片刻又一如往常，

  “先不提这个。神匠后人我是没法帮你找来，但是这个事情我有点想法，你想不想听？”

  罗辑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环数典出现空白有两种可能，书消失了无法继续记录，也就是九筹消失了。要么，罗家神算全灭。”

  叶修掰下两只手指。

  “你之前说没法破解福祸循环，我也能跟你解释。说白了就是你灵力不够，虽然天赋很好但终究是没有人引着带进门，没办法好好地运用九筹。”

  “所以看这情况，我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大些。”

  病房暖黄色的灯光下，蓝河看到那少年脸色越发惨白了。

  

  叶修问：“空白那一页的日期是哪一天？”

  “旧历十二，四天后。”正好是出院的日子。

  “你们家还有别的神算吗？”

  罗辑摇头。

  “分家那边的亲戚呢？”

  还是摇头，也不明白到底是[没有]还是[不知道]的意思。叶修挠着头发默不作声了，这下连蓝河这个门外汉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四天后罗辑就要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