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默 欢 喜

03

  

  

  

  罗辑要在医院躺足五天，其实也不是严重的伤，雷声大雨点小。后面车子刹车及时，倒是跌倒时右脚扭了一下外加刮伤。本来只要两天就好的事偏偏祸不单行，一进普通病房就药物过敏，多加三天。

  

  蓝河是被陈果带离医院的。伴着救护车警笛和医生们跑来跑去的杂音，以及脑海里不断重现的巨大幻兽的影子反复交替。恍惚中有双手和前晚一般抓住他，扳过他的肩膀把他交给另外一双温和了许多的手。

  视线里出现陈果扎得整整齐齐，正随着步伐轻微摆动的马尾辫，蓝河有些抗拒地绷直了脊椎。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罗辑。

  比如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头巨兽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存在。

  

  叶修在医院守着，陈果把蓝河带回茶馆。有人给蓝河倒了一杯热茶，他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四肢又暖和起来，陈果坐在他对面，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着：“罗辑那个孩子啊，也是奇奇怪怪的……”

  “叶修租房子的事情是我帮打理的，你也知道嘛他那个死宅不会管这些事。这孩子很快就联系我了，要住多久，为什么从外地跑过来也说不清楚，总之就十万火急的样子……”

  “他丢手机那会儿我还很着急，看上去这么点大的孩子，在市里也不认得人……”

  那他是为什么来拾曲，又怎么在没有熟人的城市和别人吵起来的呢。

  怎么想也想不通，蓝河无意识地摇头，陈果笑了笑。

  “要是有想不通的地方，不如问问叶修吧。”

  “……诶？”

  “你也遇到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吧，”陈果说，“还是去问问叶修比较好。他虽然看上去懒懒散散的，但对这些事情还是很在行的。”

  最后陈果收拾起茶具：“你别总一个人撑着。”

  蓝河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人绕弯子太多绕傻了。现在身边多了叶修，总归多个可以商量的人。

  虽然那人看上去总是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这方面的事可以相信他吧。

 

  蓝河看了看手表，六点，回医院还不算晚。他稍微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离开，上次说书的老刘正从门口进来，肩上依然站着那只鹩哥。

  “老刘来啦？你怎么还带着那只鸟啊。”

  “呵呵，今天老是闹，不爱吃东西，带它出来散散心。”

  “你家那口子不管你啦。”

  “老年舞蹈队去啦。”

  

  一旁听完全程的蓝河脸色青得和自己名字差不多了。

  ……奶奶的，信个屁！

 

  叶修在医院跟交警简单描述车祸经过，忽悠得肇事车主脸色惨白恨不得把存折银行卡都交出来。交警也被绕晕了最后说你们私了吧，叶修转过头呵呵一笑，肇事车主整个泫然欲泣。

  罗辑输完液还靠在枕头上就睡着了。病房的窗帘半开着，西晒蹭到少年身上，在墙上打上一个影子的轮廓。叶修见状想去关上窗帘，走到一半脚步忽然慢下来，总半垂着的双眼也缓缓张开。

  蓝河就在这个时候开门进来直指叶修，注意到了有人在睡觉不忘压低声音：“叶修你丫……”

  叶修顺势把他整个人带过来，手腕扣在怀里，凑近耳边低语：“别吵，仔细看。”

  蓝河不知所云，目光转到病床那边，吓得头皮一麻。

  打在墙壁上那道罗辑的影子——应该说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影子。它像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来回不停摆动，发出幽幽青色的光芒。罗辑却仍平稳地睡着，毫无异状。几分钟后，那道诡异的影子变回了它该有的样子。

  叶修向蓝河比了个噤声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到走廊上叶修才放开蓝河的手：“你怎么又回来了？”

  蓝河一紧张就容易脑乱，原本想说什么全都忘了，最后结结巴巴地来了句：“他他他是、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了，你这不是废话吗。”叶修的语气像在说[你智障啊]。

  “但是，那个是什么……”

   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的[影子]。

  叶修沉吟片刻，手不自觉地往口袋里掏烟，但往护士站撇了几眼后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咳嗽一声：“咳。那种现象可能是他的状态游离在人和鬼神之间，没有办法得到正统人间的[认可]。我个人认为他是请了神。”

  “请神？”

  “看他也没带着阴气，请鬼应该是不可能，那就是请了仙或神吧。用的什么法子嘛……暂时还不知道。”

  蓝河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处多多啊。”叶修手指放在口袋里，侧着头想了想，“保佑啊辟邪啊，呼风唤雨，完成一些常人不能完成的事情。”

  蓝河思索着开口。

  “也包括先知吗？”

  叶修眉毛一挑：“为什么这么说。”

  蓝河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叶修的眉头簇地皱起来，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关键词：“罗辑罗辑…”

  罗家，难道是那个罗家？

  随后一把抓住蓝河：“走。”

  “去哪。”

  “有点东西要回家查清楚。”

 

  蓝河那台游走于车祸现场和医院的小电龟再次不堪重负地驮着两个大男人从医院回了226号。叶修直奔二楼主卧，在书堆成山的桌子上扩出一小片净土，然后把地上和书柜里挑选出的资料一本一本地丢在桌子上。翻书声哗啦啦响成一片，其间夹杂着叶修意味不明的碎碎念。

  二十四家，罗家家主，神算九筹。

  不明确的信息逐一拼上，巨大的树状图越往下越稀疏，最后只剩寥寥一个名字，叶修发现还是对不上号。

  他从书籍中抬起头，才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太安静了。回头看到蓝河乖巧而安静地站在门口。

  “……你为什么不进来。”

  “可以吗？”

  “你——”  叶修那句别跟我客气溜到嘴边觉得不对劲，因为对方的意思大概并不是[不可以]而是[根本不能]。十几平的房间里视角可见的地方全部堆满了书籍和卷轴，还有纷纷往下掉的趋势，叶修站着的是唯一一小块空地，蓝河局促地在门口盯着脚尖。叶修啧了一声抓住他的手腕：“人这么瘦占地能有多大，看不出来你心眼真多。”

  卧槽我是在为谁着想啊怕谁的房间坍塌啊。蓝河无言以对。

  两人挨着站在极小的一圈里，蓝河扫到眼前的一本摊开的画册。绘的是一头巨大的猛兽，身形似虎，披一身青白皮毛，四爪巨大且锋利，头上有一只泛着银光的独角。

  “这是什么？”

  “幻兽九筹，封印在环数典里面的守护神。”

  “我见过。”

  叶修的烟差点掉地上。

  “什么时候？在哪？”

  “车祸之前，在……罗辑身上。”

  叶修点点头：“我知道了。”接着一头扎进书山里，从不知哪个地方的深处找出一个深色的长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那把红色油纸伞。

  “我们回医院。”

  “你要干嘛？”蓝河记得唐柔很忌惮的那把伞，叶修这次用它斩什么妖除什么魔呢。

  叶修一笑：“捆仙。”

 

 

  两人折回医院时罗辑还在睡，但人已经好端端地躺平了，窗帘关着，被角塞得好好的。叶修打了个手势让蓝河别开灯，不动声色地用红伞在门口划了一条线。

   房门关上。叶修一甩手上的红伞，古旧的油纸伞咔咔两声，在叶修手上变成了一把深色战矛。叶修手一抖，锋利的武器上竟然掠过一道闪电，矛尖直指罗辑命首。

  蓝河震惊了，解决方法原来是杀人灭口啊！！？

  身体反应跟不上脑内活动，再说这种情况下哪里来得及。一声惊呼还卡在喉咙口，远方好像传来一声虎啸，兵刃相接的声音撕裂开空气。叶修身子震了一下，随即退后两步，战矛已经挡在胸前，而他面前的人伸开钢筋利爪，嗤笑一声。

  “敢在本大爷眼皮底下动小昧光，你是谁？”

  这句话蓝河听在耳里眉头一皱，昧光是谁？

  叶修一甩战矛，咔咔咔变成一面长盾，挡住了此人一记挥爪，那人有些吃惊：“有趣，你这是哪一门的宝器？”

  叶修只是笑笑不说话，掀开盾牌的一瞬间战矛又握在手上，向前一刺直接把那人顶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这下不止是蓝河，连罗辑都醒了。病人揉揉自己的眼睛，渐渐明白了当前的处境。

  “包、包子？”

  “小昧光这人是谁啊？好厉害诶，超厉害的诶——”被钉在墙上的人还能说话，原来只是被钉住了衣角。

  “他口中的昧光是谁？”蓝河终于憋不住了。

  “你叫他什么？”叶修的表情刹那间纠结得不行。

  趁着这个空隙名叫包子的人嘿嘿一笑，猝不及防地又是一爪子。这点伎俩逃不过叶修的法眼，战矛角度稍微一偏轻松挡住。下一秒红伞归位，在包子身上点了两下，刚才还笑得嚣张的人脸色一变，缩回了铁爪，徒手抓住油纸伞的一端：“小昧光，这人到底是谁？”

  昧光，也就是罗辑叹了口气：“我的房东……”

  “房东？那是什么？”包子眨眨眼睛，“是不是老大的意思？难怪那么厉害，你既然是小昧光的老大，那就是我的老大。以后我也叫你老大好不好？”

  包子笑嘻嘻的，几个问句一出搞得叶修的脸色变幻莫测。

  蓝河心想，这情况可真是巴扎嘿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