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默 欢 喜

请大家原谅我………………………………………………（泪

这不是恐怖故事只是平淡的志异（跟我念十遍）

03

  

 傍晚六点，R大钟楼的钟准时响了六下。这是提醒学生们到吃饭时间了，年轻人们成群结队地涌进餐厅或者小卖部，细碎的言语声如海浪一般迅速淹没的小小的餐厅。

蓝河安静地坐在餐厅一角，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一脸悠然，脚边一把油纸伞。他们在热闹的学生群中维持着诡异的沉默，终于蓝河看着窗外缓慢地说：“……要上晚课了。”

“缓过来了？”男人往前倾仔细看了看蓝河的脸，发现他脸色缓和许多，才又靠了回去。

男人自称叶修，是冯校长请来送神的人。送神，大概也就是驱鬼避邪好听一点的说法。蓝河模糊地思索着，原来校外那些传闻是真的。

“那我遇到的是……”

“不知道啊。”

对面的人脸色愈差，叶修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只是个打工的，不是笔仙大人有问必答。有些东西要查清楚才知道啊……咱们换个话题吧，你怎么遇上那东西的？”

蓝河便把在音乐学院的遭遇和他讲了一通。叶修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右手摆在桌上手指无意识的缓慢敲击。蓝河见他不紧不慢，心中感叹不愧是大师不怕这种小风小浪，心里的崇拜情绪刚起来，叶修一回神说：“你们这食堂禁烟的啊？”

“……你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

“咱们还是先去音乐学院看看吧。”叶修说着手一边去掏烟盒，神秘专业工作者的形象在蓝河心里倒塌了一半：你丫只是想出去抽烟吧。

叶修接着说：“你还是跟着我吧，煞没散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在我身边也好照应你。老冯交待我小心些别打扰学生，把你卷进来也只好抱歉了。”

蓝河摇摇头说没什么，一想刚才紧要关头还被被人救了一命，郑重补了句谢谢。叶修刚站起来，停顿几秒，笑道：“蓝河，你是该谢谢我。”

被点名的人呆滞了几秒，越发疑惑起来。叶修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真不记得了？”

蓝河摇头。

叶修说：名字，写在笔记本里呢。

记忆里顿时出现那天闷热拥挤的公车，蓝河恍然大悟。

“你撞邪之后马上遇上我也算误打误撞成巧。走吧蓝河同学，在女鬼再次作祟之前咱们去把她收了。”

叶修笑着，手上红伞转了个圈，牢牢地握回他手里。

 

 

十月中旬的天气根本不算冷，只是中晚温差够呛。最后一批练舞到十点的姑娘笑闹着离开后，保安检查完楼层锁起大门，抖抖袖子打算去校门口的夜宵摊喝一杯。

确定保安走远之后，两个人影从门外的一角探出来。叶修搓了把手臂喊冷，蓝河上前去推了推大门，当然是锁得牢固，回头问：“怎么进去？”

叶修让他站开自己站到门前，蓝河在后面仔细地盯着，想看看山人会有什么妙计。谁知叶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万用小刀，在门锁内鼓捣了两下，只听见细微的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啧啧这里的安保还是这么不堪一击。”叶修感叹着推开门。蓝河在后面都傻眼了：“你……就这样？”

“哪样？”

“我以为你会变个法术开门之类的。”那些飞啊跳的符咒，凶猛诡异的式神法术去哪儿了。

“……你们这些大学生脑子怎么这么不灵光。”

“……”

 

  叶修打开小型手电，两人沉默地走在昏暗的光芒中。音乐学院一层本来就是封闭式走廊的设计，关灯后几乎是完全黑暗，只有阴沉的光线忽闪忽闪，气氛更加渗人。蓝河不由自主地在叶修身后缩了缩脖子，扯住前面那人的袖子说：“我们非要……这个时间来不可？”

  “为了保持相遇条件一样。”叶修走在前面敲那不争气的手电，“你说你遇到那姑娘的时候是一个人，反过来也可以认为她只在人少安静的时候出现，所以我们要给她营造这种环境，让她觉得是[可以出现的场合]。”

  原来如此，蓝河想了想，可是现在他们有两个人，不是和上一次情况不一样吗。前面叶修突然顿住了脚步，特别严肃地回过头问：“……这建筑构造真复杂啊，楼梯在哪儿来着。”

  ……这个专家到底行不行啊！！？

  蓝河一脸无奈，干脆拿过电筒自己走到前面带路。叶修在后面嘿嘿嘿地跟着。经过一个转角上到二层楼梯，整齐的小门对称排开，又回到了音乐学院二层的练习室。

  手里电筒握紧，蓝河紧张地问：“叶先生咱们到了，现在怎么办？”

  “叶先生？”

  身后没有人回答。蓝河回过头去。

  没有人。

  身后是阴暗的楼梯口，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开玩笑的吧……”蓝河不可思议地喃喃。还没有等他仔细思考，一声稳稳的钢琴声，沉重的和弦开头，名曲响起。

  动不了！

  蓝河当然想跑，但是身体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僵硬，再来第二个反应更毛骨悚然，是笔直地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在他接近走廊中间时，琴房的门准时打开，脸色苍白的美少女再次站在蓝河面前。

 

  蓝河感受着额头上掉下的冷汗，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往后缩——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抵抗。被那女孩目光扫到的地方像是上了锁一般动弹不得。那女孩依然抱着一本琴谱，用与那日一模一样疲倦的表情看着他。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女孩垂下眼睛，有点没精神的说：“我再练一会儿就回去。”

  咦？

  蓝河脑子一下子转过弯来，这不是跟上次说的话一样吗。她只是在重复这个场景而已。女孩的目光虽然在他身上，但是那神情完全像看着别人。

  说完这句话后女孩的下一个动作果然是去关琴房的门。蓝河内心深处突然涌出一种恐惧，等门关上也许事态就无法挽回了。偏偏身子中邪无法动弹，一下子心里又怕又急，全身力气都集中到了声带处，逼得他匆忙吼出二字：“叶修！”

  “等等。”

  蓝河声音刚落，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阻挡少女即将关上的门。同时另一只手扶住蓝河的肩膀，顿时蓝河的身体如解禁一般放松下来。叶修好整以暇的声音紧贴着身后响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一成不变的剧本被改写，女孩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她的目光改变了。不再是无神的张望，而是直直地盯着叶修。

  “现在进去的话，还会被锁起来。”叶修没头没尾地说。莫名之间，蓝河仿佛听见少女幽幽一声叹息，然后她抬起手，做出了和那天一样的古怪动作。

  叶修在蓝河耳边说：“接住她手里的东西。”

  接住什么？

  蓝河迷惑地伸出手去，只见女孩那双练过钢琴的修长手指微拢，在蓝河手掌之上轻轻一顿，他的手心里就多了一个重量。收回手来一看，是一把普通的钥匙。

  咔嚓一声，琴房的门锁上了。叶修看着蓝河说：“用钥匙把门打开。”

  蓝河把钥匙放进门里，转动，开锁的声音。门打开后首先进入眼帘的是皎洁的月光，琴房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钢琴的影子。那位姑娘站在房间中央，身上已是不同打扮。

  叶修站上前去，双手插在口袋里，叼着烟笑道：“原来这就是[琴房诅咒]的真身。”

 

 

04

 

 

  “她是谁。”蓝河问。

  “反正不是人。”叶修答得言简意赅。

  “……”漂亮姑娘不说话。

  叶修用手上的伞在门边一划，刹那间蓝河察觉到了少女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那人像个没事人一样把伞撂在肩膀上：“哎——不然小蓝你自己问问她。”

  姑娘镇定地看着二人，目光冷冷清清。没了一开始那种让人顿生同情的倦容反而带着一股冷傲的气息，蓝河先被那气质吓得后退了一步。再低头一看，月光洒在空房间里照出了他和叶修两人的影子，女孩脚下空空如也，只有长裙飘飘，他就退缩了。

  叶修只好自己解说。

  “从哪开始呢……”男人嘴上的烟燃完了，又点了一支新的。蓝河注意到空气中有股恬淡的香味，并不是一般的烟味。

  “还是从老冯找我说起吧。”

  

  叶修口中的老冯即是R大现任的校长，冯宪君先生。学生们大多都知道校长为了处理溺水事件从新校区赶回拾曲，不过处理方法是找了个跳大神这点就无从得知了。

  大神吊儿郎当叼着烟蹲在地上：“我会来这里的确是因为学生溺水事件。回到拾曲之后到处听了一些校园传说，加上老冯给的资料，才知道这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些？”

  “R大近一年来发生的事故加上这一起，已经是第四件了。在这之前有两位学生大病休学，一位老师遭遇小型车祸工伤离职。啊，这些蓝河都不清楚吧。”

  蓝河听得一愣一愣的。意外消息校方一般不会外传，但一旦有学生知情立刻就会传开来，可叶修说的这些他完全不知道。或者说，是不知道那些情况会这么严重。

  哪个院的学生生了奇怪的病，哪位老师在门口被摩托车擦了一下。因为在不是自己熟悉的人际圈子里传开，就算耳闻也只是从脑子里过一过，从来不会深究其中的联系。

  但是线已经不知不觉地串起来了。

  

  叶修轻微地叹了口气。

  “第一位是，突发心脏病的音乐学院学生。然后第二位是民乐系的教授，在校门口卷入摩托车车祸，现在还在医院里接受理疗。第三位学生是当时帮忙管理琴房的学生干部，感冒发展成了肺炎，因此休学疗养。”叶修平静地说完，看了蓝河一眼，“然后你也知道的，假期跑去江边游水结果不幸溺水身亡的三位音乐学院的学生。”

  “……出事的人都来自音乐学院？”

  “不如说，都是有机会看见[她]的人吧。”

  蓝河看向默然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女。

  “是她……？”

  女孩子只是沉默地踩着没有自己影子的地板站在那里，没有听见他们小声交谈的样子。

 

  “那么，这位小姐是谁呢。”

  叶修重新站起来，走到女孩面前停下。

  “她算是第一位受害者。一年前在这个琴房自杀的钢琴专业特招生，唐柔是吧？”

  蓝河睁大了眼睛，被点到名字的姑娘神情有了变化，女孩咬住下唇说：“你是什么人？”

  男人笑：“我叫叶修，是专门研究怪力乱神和民俗传说里妖怪演变文化的学者。我这次的工作就是处理你的事情，怎么样，我们来谈谈吧。”

  唐柔移开了目光，叶修淡淡地说：“逃跑就别想了，我已经画了禁制。虽说千机伞现在能力不到三成，对付你绰绰有余。”

  

  夜晚温差大，唐柔抱着手臂站了一会儿。其实不算活人的[人]是不会感觉到冷的，但是在蓝河看来，她的反应非常真实，就和活着的人没什么两样。

  ……唐柔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蓝河正思考着，女孩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平静地说：“没错，我就是唐柔，一年前死在这间琴房楼下的学生。”

  “但是，一年前我也在学校，完全不知道有学生自杀的事情啊？”蓝河说。

  “事情发生在暑假之前，校方封锁了消息。”似乎不喜欢被人打断，唐柔皱起眉头，“因为我死于意外。”

  “那个意外是，”叶修插嘴，“你不慎被锁在这间琴房里吧。”

  “……”

  唐柔漂亮的眼睛转向叶修，然后垂下长睫毛。

  “……是的。不过不是不慎，是我自己、将自己锁起来的。”  

  

 

  课业繁重六根清净的地理系学生可能不知道，但是唐柔在学校还是有点名气的。其一是她是唐氏集团总裁唐书森的独生女，众星捧月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其二就是她年纪轻轻显露出来的钢琴才华和与之极其相称的出众外貌。

  唐柔在R市长大，考大学之后才来到拾曲。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不会端什么大小姐架子，平时就住在学校宿舍里。为了保持常年冠军的高超技巧，勤于练习是必需的，所以唐柔每天都会来琴房报到练习。那一年的夏天是为了筹备一个大赛，一直到考完试临放假前两天她依然待在琴房里练习。

  

  “……比赛强手很多，我很想赢，每天都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习。我练琴时害怕自己分心，所以我会把钥匙给同学，让她从外面把门锁起来，到时间再来开门叫我回去。”

  蓝河想到之前她古怪的动作，原来是把钥匙给外面的人，所以她才会说[我再练一会儿就回去]。

  叶修接着道：“但是，约定好来开门的同学并没有来。”

  “她大概是忘记了，把我的钥匙和其他钥匙一起还给了管理员。”唐柔说。

  琴房全部都是由管理员管理，学生登记后领取钥匙就可以进入琴房练习，出来后锁门把钥匙交还即可。

  “不过管理员临走前都会检查琴房的话，怎么会漏掉你呢。”

  唐柔摇头：“不知道。”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门一直锁着，大声喊叫也没有人。”

  听到这里，叶修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往下看了一眼说：

  “专心练琴的你不会带手机，夜太深也不敢独自一人在琴房过夜，就决定从这里的窗口跳上一楼窗台，然后再从那里回去。”

  “是的。”

  “但是不小心失足了，整个人就这么摔下去。”

  “音乐学院这栋楼很老旧，翻修过很多次。原来的二楼不能用了，直接扩了一楼把三楼改建成现在的练习室。所以这里的二楼比一般楼房的二楼要高很多，从这里摔下去危险系数比较高啊。”叶修看着窗外道，“等你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

 

  唐柔平静地看着叶修，低下头，声音很轻。

  “……是的。”

 

  蓝河一瞬间觉得心酸起来。练习到夜晚，被朋友遗忘在上锁的琴房，只能拖着疲乏的身子从窗台跳出去，这种状态下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自然是……

  “唐柔……同学，所以你无法原谅你的朋友吗？”

  “？”

  “因为被这样对待，因为学校的疏忽导致了你的意外，所以你待在这里报复他们？”

  “什么……”唐柔漂亮的脸上写出疑惑的表情，“我并不恨我的朋友，也不想报复任何人。”

  蓝河一时语塞：“呃……我看见你之后，就差点发生意外。”

  唐柔摇头：“我不记得我之前有见过你。”

  蓝河无话可说。

  “自从死了之后我的意识变得很模糊。有时候好像一天在眨眼的瞬间就过去了，有时又觉得像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年。我只知道每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在这个空空的琴房里，其他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她的眼睛里泛起一层迷茫的白雾。

  “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为什么没有消失？为什么还存在在这里？到底还要在这里消磨多久？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每天都经受着这样的循环。”

  

  蓝河心生可怜，靠在窗边的叶修吐了一口烟：“因为你心里还有执念啊。”

  

  “有没完成的事情必须要做，有没见到的人必须去告别。一旦陷入这样的怪圈，只要没完成就没办法脱离循环，只能无意识地不停重复成为灵魂之前最后做的事情，一直到循环被破除为止。”

  蓝河问：“那个时候接住钥匙是破除了循环？”

  “对。”

  叶修转向唐柔：“你有什么心愿没完成的吗。”

  女孩子陷入沉默，见状叶修靠在窗台上等着下文。

  “好好想一想啊，不然到了明天早上你又会变回之前的状态了。我们小蓝同学还年轻啊经不起你折腾。”

  被调侃了蓝河特别不忿，心想你怎么不把之前那几例的拿出来说，又想着尊师重道敬业乐群死者为大，最终没开口。唐柔歪着头样子特别可爱地想了许久，慢慢地说：

  “我想弹钢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