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默 欢 喜

现代架空异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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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游

 

 

 

Chap1钢琴

 

  一

 

 

“传说在音乐学院A楼二层，突然听到中间琴房传来钢琴声的话千万不能久留，否则几天后就会出事哦。因为有人不守规矩，所以才溺水身亡了。”

 

有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聊着校园传说，蓝河靠在巴士后排的一个座位旁边正扯着身上的T恤，听到后冷不丁地打了个机灵。

但其实后颈的碎发此刻还全都被汗水粘得牢牢的，透不过气的人群夹杂着蒸笼般的热，肩膀上背包带子勒下一片深色水渍。比这还让人烦躁的是一路上悉悉索索的议论声。被他反复听见好几次，无非就是“溺水”、“学生”、“蹊跷”之类的关键词在延伸回荡。

 

拾曲的夏天本来就不能用“炎热”来形容。就是这么个荫凉清爽的小城，熬到了秋老虎的时候最热仍然不是气候，打破那份平静的是忽而风声四起的传闻。

 

  起因是这个夏末出了件事：三个R大的学生偷偷跑去江边的浅滩游泳，之后发生了溺水事故，三个学生无一生还。出事的时间正值学校放十一长假，三个学生怎么一声不响地跑去游泳了学校不知道家长更不知道，人去得静悄悄的，直到三天前的早上江边浮上来一具尸体。

当然是吓坏了所有人，毕竟这座小城是乏味到连居民丢了猫都能上新闻的小地方。比所有人反应更快的是学校，长假还剩两天天就紧急召回全部留校学生。几乎是同时，各种版本的校园恐怖传说也在学生群里炸翻了天。

于是R大地理系的学生蓝河终止了旅游计划，现在正在拥挤又闷热的巴士上苦撑。眼看座位上坐着的一对女生要把话题带往神乎其神的境界，司机及时喊了声：“有没有返校的学生仔直接在大学下！先给你们停了！”

  蓝河想开口却被后面的人猛地推了一把，同时耳边响起好几声答应的回答。车上学生不少，司机打开车门马上鱼贯而出，而他完全是被人流推着走的，一个趔趄下了车刚站稳，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学你东西掉了。”

  回过头一个小笔记本递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包拉链被挤开一个小缝，本子从里面掉了出去。蓝河连忙接过来道谢，心想这一天可真够兵荒马乱的。

  背包带子拉上去又压在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车外空气比较清新的关系，连肩膀都变得轻松起来。蓝河用手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融入学生们的河流。

 

  R大的老校区立在拾曲也有些年头，算起来除了X革，遇到这么棘手的事还是建国以来第一次。市里的人劝小孩子考大学的时候就会说考R大，治安好。应了那好事说不得的言灵，这一年大学里事情不少，意外的生病的，终于最后出了人命。所以才会有各种传说说，校园里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蓝河往学院楼走的路上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擦肩而过，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好几眼。想起来刚下车时没注意，校门口的确停了两辆警车，看来事情的确是闹大了。三位遇难学生都是来自音乐专业的男生，路上经过音乐学院，依稀听得到楼内传来哭喊和吵架的声音，和路上学生细碎的讨论声交织成一片密密麻麻声音的网。

蓝河没有多停留，径直走回自己学院的学生会办公室，进去的时候会长梁易春已经坐在里面了。

“你就回来了？”梁易春抬手看了眼时间，“言飞跟我说你在罗容旅游，我以为晚点名你才到呢。”

“恩，我刚到车站，接到通知又直接搭回程车回来了。你是没见到司机看我那眼神，跟看神经病似的。”

蓝河把背包甩椅子上，扯着衣服站到电扇前面吹风：“看到辅导员亲自发短信哪里敢怠慢啊。其他人呢？”

“去巡检了。”

“巡检？”蓝河歪过头来，刘海被风吹得一塌糊涂。

 

梁易春带着蓝河两人站在热闹非凡的音乐学院前，蓝河一脸嫌弃地带上那个红色[执勤]袖章。

“……我们小区那物业大妈都不屑带这个……”

“咳，这是学生会的职责。”

梁易春咳嗽一声，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

  原来三个学生填离校报告的时候是自己私自写的，家长根本不知情，以为学生就留在学校里活动，出了事之后来找学校问责。学校当然是押着离校报告撇责任了，家长心里不舒服，今天趁着学校收假找来讨个说法。

  “同学们刚回来也在讨论个没完，还有些爱凑热闹的跑来音乐学院看戏。就怕有些外面的人也趁乱混进来偷鸡摸狗，总会那边叫我们各个学院的干部帮忙巡一下，看到奇怪的人报告一下，遇到学生扎堆也赶回教室去。”

  “这可怎么赶，你看言飞在那边都勾搭到妹子了。”

  “咳！”

话是这么说，蓝河还是捞起那带着红袖章的袖子直接从电梯上了三楼。可能是学生最早被叫回来的关系，学院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音乐学院女生居多，大多三五成群地聚在走廊和楼梯上，话题自然是溺水的事。看到带着袖章的蓝河走过来，她们很自觉地放低了音量，有些姑娘还怯怯地问不进教室会不会被扣班级分，蓝河其实不知道，但义正言辞地说会，吓得女孩子们连忙进了教室。

 

三楼巡完了没什么事，蓝河就从旋转着的楼梯下到了二楼。音乐学院是R大最早的几栋建筑之一，一共八层，翻修过好多次又装了电梯，楼层的结构变得越来越复杂。二楼和三楼有一段是拼接上的，从一楼往上绕特别麻烦，所以蓝河才决定从三楼往下走。

三楼是学生教室，到了二楼就是一整楼的琴房。放假期间自然没有学生练琴，走廊很安静，只有白色的廊灯亮堂堂的，倒是显得有些诡秘。

蓝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一瞬间从热闹的三楼变成冷清的走廊有些不习惯。但秉着尽职尽责的心情还是从中穿过去象征性地巡一下。

空旷的走廊里响起蓝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很缓慢，似乎走不完这长长的走廊。等到了差不多中间的时候，蓝河突然听到一声钢琴声。

熟悉的开头，伟大音乐家的名曲，悠然地回响起来。

 

蓝河猛地背脊一紧，有八分是受到了惊吓，另外两分是想起巴士上女生说的校园传说。

  听到琴声千万不要停留，否则会死。

  冷汗马上落了下来，蓝河摇摇头对自己说了好几声“坚持科学发展反对封建迷信”，搞不好是勤奋的学生一收假就回来练习呢？他那边胡思乱想着，练琴的人似乎进行得不顺利，只弹了开头几段就停了下来。蓝河刚想溜之大吉，就听见咔嚓一声，一间琴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姑娘稍微站出来一点，立在门口看着他。

  那姑娘长得非常漂亮，稍短的头发垂在肩膀上，皮肤白白的看上去像个洋娃娃。她抱着一本琴谱，一脸倦容，看见蓝河似乎也不愿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呃，同学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蓝河边解释心里边松了一口气，心说果然校园传说都是骗人的，“我是学生会巡检的。”说着他指指自己嫌弃的那红袖章。

  女生垂下眼睛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蓝河觉得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能是练习太累了，她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什么神采。

  “我再练一会儿就回去。”女孩子说。

  蓝河点点头说行那我不打扰了。女孩子便退了回去，正要关上门之前，那女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

  她伸出一只手来，在空气中顿了一下，就像往地上撒了什么东西。然后蓝河眼见那只惨白的手缩回门里，又是咔嚓一声，门锁上了。琴声再次响起来，蓝河穿过了这条走廊从楼梯回到了一楼。

  

  二

 

  十一长假结束之后溺水事件的影响还在发酵。家长和校方一直没有谈妥，蓝河去上课时又一次看见警车停在校门口。那天下午稍晚一些的时候，遇难学生的家长们去宿舍收拾了自己孩子的遗物。从四区教室能看见绑着黑纱的大人们抱着一箱一箱的东西穿过校道，脸上是悲痛到已经麻木的阴影。

                                                                                          

“好惨。”坐在窗边目睹这一切的蓝河托着下巴评价。李言飞也跑来看，也啧啧啧地说：“可怜，听说学校现在也没给什么说法。音乐学院这一年真不太平”

言飞压低了嗓音凑近了说：“你听说音乐学院琴房诅咒没。”

“什么东西。”蓝河皱起眉头。

“就是说啊……那三个男生出事前几天喝多了，半夜偷跑去学院顶楼聊天，结果突然听到了钢琴声……”

“打住打住，这些流言就别乱传了。”蓝河打断了他，“什么琴房诅咒，那天我去巡还巡到了琴房呢。根本没什么恐怖的，倒是有弹钢琴的漂亮妹子。”

 他说完这句话，李言飞脸上换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开玩笑的吧你……”

“怎么。”

言飞脸色铁青地说：“就是因为二楼根本没有钢琴琴房，所以他们才一直那样传的啊。”

蓝河脑袋轰地一下子炸开了。

 

不对劲，难怪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放学后大家散了，蓝河打了个马虎眼向李言飞混了过去。自己拿着之前借的文献去图书馆还，越想心里越发慌。

那个女生奇怪的言行举止，漫不经心的神态，僵硬的肢体和语言，就透露着一股子不正常的气息。但她分明跟自己说了话，还有琴声也……一般隔音琴房会传出琴声吗？

想到这里蓝河胃里一股抽搐，那根本就不正常吧。

 

他想得太入神，连面前站着个人都没发现，冷不防地撞上去。被撞的人“哎哟”了一声，蓝河才惊醒过来。

“抱歉。”

“同学走路小心点啊，我这叼着烟哪。”说话的不是个学生，也不像老师。这男人叼着烟穿了一件松垮的T恤，看到蓝河手里拿的文献，莫名笑起来。

“《<山海经>与地理民俗》？你研究神幻异志吗？”

“……啊？”蓝河正处在恍惚的状态，缓缓摇头，“不……我是地理院的学生。”

“哦，研究地理志的。”

《山海经》本身就是一部古老的地理志，蓝河上学期选修了古代地理，还差一篇考察论文。文献是特地从校图书馆文献室借的，今天还要去拿下半部分。只是现在遇到这么古怪的事，怕是论文也写不下去了。

那人也发现蓝河的不安，说：“脸色挺差啊。”

蓝河支吾着说还好，匆匆道了个歉就离开了，只听见身后的男人还好心叮嘱他：“走路小心点啊。”

可惜蓝河完全没听进去，甚至进了文献室还在走神，还书时刷错两次读条码，被管理老师看了好几眼。

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有很多事要做。蓝河决定把思绪拉回论文上，定了定神开口问老师之前预约的文献后半部可以取没有。

“哦，是地理院的小蓝啊。”管理老师拍拍脑袋，“在的在的，给你留着呢！但是前两天有个学生弄翻了书架，整理的时候不知道放在S列的哪个架子了，不然你进去文献库找找？我要在前台看着。”

老师替他开了门，千叮万嘱了小心拿放里面的古老文献之后才让蓝河进去。书库平时不全对学生开放，但是蓝河在学生会这么久了，偶尔也来图书馆帮忙，老师们也信得过他们。

 

轻轻一声门掩上了，蓝河一个人站在一排排书架前深吸了一口气。

搞不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顺着S列的书架一排一排地找上去。书库里安静得只有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响，灯光把老旧的文献书籍映得泛黄。

如果她真的只是在那里练琴呢？如果只是恰好那间琴房有钢琴呢？

蓝河抬起头，发现自己要找的文献被放在了最上层。掂量了一下自己踮脚勉强可以拿得到，懒得去书架最前面拿滚轮梯子，便直接伸长手去拿。然而就在指尖碰触在书脊的那一瞬间，仿佛时间被冰冻了一般，一种奇怪的感觉触电一般地贯穿了他的全身。

蓝河一个激灵，目光的余角瞥到似乎有个娇小的身影。顿时浑身汗毛惊起，手一抖把书直接抽了出来。随着吱呀一声，蓝河转回目光，发现几十年的老旧书架晃了晃，带着几百斤的宝贵文件，朝他倾斜着倒下来。

不会吧——

这是脑海里最直接的反应，青年条件反射闭上眼睛等待着可怕的未知，但预想中的痛楚没有发生，只有个带着笑意声音说：“不是让你小心点么。”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出生二十一年来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刚才被他撞到的那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拿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伞尖抵着书架。奇异的是虽然是倾斜的状态，但书架上的书一本都没有落下来。

男人轻轻一推，书架安然地回归了原位。蓝河后退了两步，被刚才一串事情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到吱呀一声，管理老师推开门进来问：“蓝同学你找到书没有？”

蓝河没答话。老师转而看见那个男人，大怒：“诶同学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能在这里吸烟呢！太危险了快出去！”

“抱歉抱歉，我是跟着他进来的。”男人陪着笑，边抓住了蓝河的手臂，“我现在就出去。”

蓝河感觉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指紧了紧，听见那人在他耳边说：“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