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架空丨秉烛游 五、春华秋实 04

04


  手腕上的伤口很快结痂成了深色的齿痕。那个位置稍微拉长毛衣的袖子就遮住了,连叶修都看不出什么端倪。蓝河带了个护腕,决定把小卢和刘小别的事当作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

  小卢则消失得很彻底,也可能穿梭在蓝河不知道的地方,还是那只自由的狐狸。蓝河更愿意往后者想,然而很快变成压根没时间去想—大学生年前最难熬的期末考就在眼前。家里客厅挂有一本日历,征得叶修同意后蓝河用它来写日程,在看到一整个星期都写满了考试时间后叶修吹了声口哨:小蓝祝你幸福。

  蓝河刚考完两科回来,有气无力地在沙发上吐出个我谢谢您。

  有了叶修得祝福加持,第二天蓝河成功患上感冒,一连三个喷嚏地下来冲咖啡。叶修颇为稀奇:“怎么病了?”

  “没事,熬夜上火。”蓝河一张口嗓音都是沙哑的。叶修看他在有暖气的家里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笑着揉了一把露在外边的毛茸脑袋:“吃点药,我出门了。”

  “你?”

  “我也是监考老师啊。”叶修指指胸前口袋的工作证,蓝河无力地哼了一声。

  

  早上没有考试,中午蓝河跑去学校找人蹭饭,隔着两三张桌子又看到刘小别。他低着头和同伴对答案,眼底有一片明显的阴影,脸色惨白,显然十分疲倦。

  既然他都能回来考试,说明他父亲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蓝河正想要不要去问一声,猝不及防就和刘小别对上了视线。

  “……”

  一时间双方默契地闭上嘴,刘小别淡淡扫了蓝河一眼,漠然地移开视线。蓝河眉头一紧,手腕上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啧。”

  “怎么了。”旁边的习舟问,就蓝河分神回答的功夫,刘小别和同伴离开了餐厅。蓝河目送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奇怪的是左手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像是被那眼神咬了第二次。

  

  而到了下午,连感冒都变本加厉起来。视线里的景物变得有重影时,蓝河开始觉得不妙。

  此时他们已经坐在考场里。监考老师走进来,广播开始播放考生守则。考试用的这栋教学楼十分老旧,连空调都没有,夏天时还有吊扇,冬天就只能冷着。有年头的老音响早就跑调,机械的女声有些飘忽,调子奇怪地上扬,戳着每个人的神经。

   蓝河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正飞快地被那些嘈杂淹没。体温逐渐上升造成的炽热呼吸如扇风机一般粗重,失重般的晕眩感把他包围起来,太阳穴一鼓一鼓,似乎嘈杂声是通过那里直接传进脑中。

  头好痛,他捂着脑袋,手腕的伤口也好痛。好热,好吵,声音们嗡嗡作响,变调的女声读到不能携带手机进入考场,监考老师拍着桌子,李言飞和梁易春仍在小声争论一道题的正确答案。忽而这些声响全部都远去了,耳边响起一声清晰的啜泣,隐忍而痛苦。

  蓝河的睫毛动了动:小卢?

  但那声音像一枚信号枪,一声令下,海浪般密密麻麻的人声在脑海里炸开。蓝河几乎头痛欲裂,恍惚中居然还认出了刘小别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滚”,夹杂在其他很多人的杂声中稍纵即逝。无数人在哭在喊,连绵不绝,无数兵荒马乱中有句遥远又熟悉的“蓝河”。

  “呜……!”一股巨大的悲怆从蓝河的心底涌出,时间仿佛静止,变调广播、监考老师、李言飞小声的争辩,全部都静止了。蓝河眼前闪过很多不真实的景物:病号服、纯白房间、虚弱的女人、大开的木制窗户,窗帘只拉上一半,四面八方只有两个不同的声音,都在固执地念叨:蓝河,蓝河。

   蓝河……

  “蓝河?”

  坐在前排的梁易春回头递答题卡发现不对劲,蓝河满头冷汗瑟瑟发抖,梁易春触到他的瞬间突然睁大双眼,满是恐惧,反扣住梁易春的手,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反复念叨着什么。

  梁易春凑近:“什么?”

  他一直在重复一个字:“跑!”

  还没等梁易春反应过来,蓝河重重摔倒在地上,身体和水泥地碰撞出结实的声响。


  楼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人群的惊呼。考试的学生纷纷忍不住探头去看,叶修敲桌子:“专心点,诶,那边那个趁乱偷看的。”

  被点名的学生吐吐舌头缩回了脑袋,考场重新响起刷刷的动笔声,不到一分钟又被急匆匆上楼的两个老师打断。这下连叶修都好奇了。
  “怎么啦?”叶修拉住其中一个还算脸熟的,那人已经急出一身汗,压低声音说:“四楼教室有个吊扇砸下来了,现在正在安慰楼上的学生…真他娘的邪门,考试前才检修过一次。”
  叶修回头瞄了眼另一个监考的女老师,问那人:“要帮忙么?”
  “来来,都乱成一锅粥了!”
  四楼乱成一片,不少凑热闹的学生挤在走廊上把出事的教室围得水泄不通,监考老师十分无助地在门口喊:“让一让,这边有病人。”人群配合着让开一点路。

  “呀,”带着叶修来的老师咂了一下舌,“有学生受伤了?”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叶修已经冲进人群,表现出所有人印象里从未有过的迅猛,二话不说把躺在地上的学生托腰抱起,一边突破人群一边对着周围疑惑的人解释:“抱歉、让一让,让一让!这是我家的孩子,麻烦借过一下,谢谢!”

 
  所幸的是,校医及时赶到了,不然叶修可能直接抱着人一路跑三公里外的医院去。十分钟后蓝河躺在校医室的床上挂点滴,叶修探了探呼吸,还是有些许急促,又给他盖了被子才走出来。校医在外面记病例。

  “睡着了,睡眠不足,之前一直在熬夜?”

  叶修点头说是,手放在口袋里摸到烟,顿了一下又空着出来,焦躁地抓抓头发:“还有点感冒。”

  “就是太累了,累出病了,累倒了。”校医抹了一把汗,“先挂着点滴,晚点要发烧了还得送医院。诶老师,这是你家孩子?”

  “我弟弟,远房的。”叶修乱诌。

  “难怪呢,兄弟很亲吧,瞧您那脸色。”

  叶修无力地笑,而后回到病床边,一声不吭,岿然不动地守着。到了傍晚时分,蓝河突然睁开双眼,视线落在叶修身上。

  叶修不敢惊吓他,只是眼带笑意,声音极低地说:“嗨……”

  蓝河像做梦一般,迷茫地看了看窗外,忽然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什么时间了?我要去考试!”

  他身体反应不及,一个身形不稳又撞到枕头上,叶修见状连忙抓住他:“考什么试?你们的考试已经考完了,好好躺着。”

  蓝河听到他这么说,露出了十分疑惑的表情,梦游似地胡乱拍打叶修的手:“你说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去考试?考完了?!”一会儿又像无头苍蝇一般喃喃着:“不行不行不行,我必须要去考试,补考不行,我妈要骂的……”

  叶修看着他混乱的样子心道不对劲,一手压制着蓝河一手去探他的额头,手和额头都是滚烫滚烫的。

  “干嘛啊!!”蓝河很不耐地甩开叶修,像个喝醉了酒的人试图站起身。叶修便用力拉住他,这才看到蓝河手上有一个极深的咬痕。

  叶修脸色突变:“蓝河你……”

  校医循声而来:“怎么了怎么了?人醒了?”

  叶修一把把蓝河压回床上,校医心领神会地道:“我去叫救护车。”

  “没用的!”叶修一声大喝把校医吓了个激灵,战战兢兢地顿在门口。

  叶修解释:“救护车进来学生保不齐又要骚动,到时候更麻烦,你有没有车?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校医结结巴巴:“我……我去给你借!”逃似地跑了。

  

  蓝河被叶修压制在床上,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力气马上弱下去。叶修见状放松了力度,蓝河一下子把头埋进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呜咽。

  叶修大概也知道他是什么状况,用拇指缓慢地在蓝河额头上画圈,一边安抚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回去。”

  蓝河剧烈地咳嗽。

  “……我不……”

  他无神地瞪着叶修。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到黑房子里去,求您了……求求您了……”

  叶修扬眉,这时校医推门进来:“叶老师,车在楼下了,这里有两个学生……”

  “好。”叶修随口应着,手一拉,背起蓝河走出去,发现考完试的梁易春和李言飞站在门口。师生三人默默无言地相望了一阵子,最后叶修说:“你们俩过来吧。”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人弄上车后座。叶修关上车门,说:“我来送吧,小蓝是我的房客,他父母不在这边,我也该照应他的。”

  说完见梁易春和李言飞皆露出些许讶异,又道:“哦,他没告诉你们是吧。因为我工作问题不准他带朋友回来,他不方便拉你们玩是我碍着,不是他藏着掖着。”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梁易春艰难地说:“老师你不用这么说,他一般都不会让我们知道他住哪的,他的情况……我们是知道一点的。”

  叶修心念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你们也知道?”

  他把“也”字说得特别重,梁易春人老实,一五一十地说:“我,蓝河,言飞,我们三个从小就玩在一块。关于蓝河的事情,他小时候还在拾曲时我们就知道了。”

  停了一下,:“老师,蓝河这个病,是不是去医院也治不好。”

  “是,但是你为什么这么说。”

  梁易春苦笑了一下,“蓝河考试时坐我后面,他那时对我说了一句跑,如果不是这句话,我就该被风扇砸得脑袋开花了。”

  原来蓝河摔在地板上前伸手拉了梁易春一下,梁易春也因此稍微被带离了座位,和落下来的风扇刚好差了一点点,因此幸免于难。

  叶修眯眼:“他早就知道了。”

  梁易春点头:“他能看得见。”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两年前领教过一次。”

  叶修看了眼车窗里再次睡过去的蓝河,说:“走,边开车边说。”


  

  TBC


白事,归乡,慢更,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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