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默 欢 喜

下次更新要到月底咯T  T祝我考试顺利。

02

  我找了他四百年。

  这句话轻飘飘地传到蓝河耳中，激起海浪般的巨大回响，脑内哗啦一下涌过无数画面：星辰移动，山河变迁，老树的轮盘一圈一圈层叠漾开。帝王君临天下又黯然退场，而后这片悠久天地之间硝烟骤起，把一切归于平地，焦黑的土上生出嫩芽和地钉，它们不断地生长，最后成了今天的模样。

  四百年前是明末？还是清朝？蓝河文科万年苦手，头疼了一阵而后意识到高英杰至少活了四百年了，自己拿他和初中生做类比，心里默默对不起自家表弟。

  蓝河垂着眼睛神游到天边，那边厢叶修精神奕奕支起身子，这代表着高英杰成功地吊起了他的胃口。

  “接着说。”叶修变魔术似地从床单底下摸出私藏烟。

   他有兴致了高英杰却又迟疑了，不确定地往下：“然后，嗯，这个……他过世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所以从离魂到带入地府的流程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得知后马上托鬼差去查却找不见人了。”

  自此石沉大海。

  叶修啧啧：“小仙，地府每月亡者成千上万，鬼差忙得呕血怎么会给你细找，你这托关系没找对路子。”

  “我以为他们会注意到他，他……他和别人不太一样。”

  蓝河从神游中醒来：“你要找的是个[人]吗。”

  高英杰反问：“你想见见他吗？”

  “怎么……？”蓝河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疑问刚出，高英杰风一般探出左手三指，在蓝河眉间凭空画了一道复杂的符，末了细长食指于眉心轻轻一点。

  蓝河的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亮起来的时候，白色基调的病房、金属架子的床和椅子这些都不见踪影。天气暖而干燥，阳光从天窗打下，炉子上煎着一煲又一煲药，烟雾腾腾。

   这里是……微草堂？

  “对。”高英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飘渺得有点不真实。他人站在后面，还是那一身初中生打扮，“准确来说，是清顺治十一年的微草堂。”

  清顺治？！蓝河一阵眼晕，跟着叶修混太牛掰了，说穿越就穿越啊！

  “不要紧张，我用了点法术，你看到的只是当时的我保留下的一段记忆。”高英杰柔和地说。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视角有点不对，特别的低。蓝河琢磨着，当时的高英杰，应该还很小吧？

  高英杰像能听到他的心声，接着解释：“三百多年前的事了，我当时还是只刚来药堂见习的药兔。”

  他话音刚落，视角开始移动。

  “跟上吧。”高英杰拉起他的手。

  没走几步眼前的景物突然又变了，不像是之前高英杰带他们走过的那一条挂满灯笼的长廊。蓝河心有疑惑，高英杰摇摇头，喃喃：“时间太长，好多细节我也记不清了。”

  四百年前的高英杰大概是化了形，视角比起刚才变化不少。那时微草堂挺大，也许本来就是这么大的，只是上次跟叶修去时没有注意到罢了。两个人站在另外一条带窗户的走廊里，右手边是一排拉门。

  “病舍。”高英杰说着门被拉开，病榻上坐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

  就是他了，蓝河在心里说。

  因为近四百年的时光让这段记忆里的一切都有些失真，回忆不起来的小地方积攒起来，给四周景象打上一层模糊。在一片朦胧之间，唯独这个少年是清晰的。

  这是一个和高英杰人类模样年纪相仿，尚未长开的少年，清瘦。没有结辫，任由长发披散着，一脸被疾病折磨出的惨白脸色。但他转头看到他们，眉头缓缓舒张开，嘴角扬起一点柔和的弧度，眼睛笑得弯弯，身上好似透着一点暗色的光。

  他伸出手。

  [你，耳朵忘记收起来了。]

  蓝河下意识看身边的高英杰。但是高英杰的兔耳朵没有露出来，他只是沉静如水地站着，看着这景象无数次重演中的一次。

  哦对了，这不过是一段记忆。

  画面到此为止，蓝河合上双眼又睁开，看见白墙，病床，叶修。

  

  叶修默默无言地看着他，蓝河仿佛陷入一种大梦初醒的迷茫，定定看着叶修问：“……那是什么？”

  “什么。”叶修轻声重复。

  “那孩子身边围绕着一圈……光？不对不对，”蓝河回忆脑海里少年的残像，思忖着更合适的说法，“像是有一个灰色的光晕，把他包围起来。”

  “灰魂。”叶修和高英杰异口同声地说，语毕又同时顿了一下。  

  “灰魂？”蓝河不明所以。

  “从这边开始说起啊，”叶修招手让蓝河坐过来，一巴掌拍上他脑门。

  蓝河吃痛，嗷了一声：“干嘛啊？！”

  “人有三盏真火，这你知道吧？”

  “这、这个我知道啊！”

  叶修用拇指揉揉刚才他拍红的那块皮肤：“第一盏在天灵，代表天魂。”

  手往下，拍上左边肩膀：“第二盏，地魂。”右边：“第三盏，人魂。”

  “只要三盏真火全开，人阳气旺盛，魂魄橙红，神鬼勿近。好啦，小蓝同学，现在问题来啦，”叶修一合手掌，“要是三盏魂火都灭了，你说人会变得怎么样？”

  “三盏都灭？！会变成、变成……”

  [阳气旺盛，魂魄橙红。]

  “……变成灰色。”

  “答对啦。”叶修懒洋洋地敲掉烟灰，“没有真火的魂魄，我们就称之为灰魂。”

  “呃？！”蓝河手足无措地比划，“可是我外公说，那样会死诶！会死！小时候一个人走路要是被人叫名字千万不能四处张望啊，两盏灯被拍灭了就完了啊之类的。”

  叶修好笑：“民间是那样子的说法么，罢了反正说恐怖点保平安嘛。但是小蓝，有的人就算一盏魂火都没有也是可以活下来的哦。”

  “啊——”

  不过那样还能不能被称作是[人]呢。

  “身怀功德、或者神明转生的人灵魂会有各种颜色的，相反代表着不妙的灰色，也有天生鬼子，或者后天遭遇了诅咒的可能……小仙儿，你兄弟是哪一种？”

  高英杰肯定地说：“是后者。”

  蓝河觉得两种听上去都很可怕，孱弱少年的模样又在眼前晃过，让他皱起眉头:“那孩子最后……”

  “死了。”高英杰小声地说，“离开微草堂之后三年我打听到他过世的消息……应该是没有活过二十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缩得更小，像又变回了那只在药房里战战兢兢的小兔子。

  “离开微草堂了？”叶修扬眉，“不是你们特例收留在堂内看护的病人么。”

  高英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虽然是被送他来的人接回去的……罢了，其实就是被我们放弃了吧。”

    ——因为那个人是灰色的。带着淡淡的，柔软的一点灰色光晕，和代表微草堂的绿截然不同。但他居然也不醒目，总是会安静地融入环境中，不说话时甚至注意不到他在那里。他理所当然地孤独着，不哭闹，不说话，不打扰，某一天走进病舍时他就这么寂寂地待在那，一和他对上视线就会露出温和的笑。

  对了，也总是这么温柔的。伸出手掌揉自己耳朵时候也好，低声说话时也好，得知自己要离开微草堂时也好。

  [英杰]。

 他痛苦地合上双眼，睫毛颤颤着贴在一起又分开，终于看向叶修。

  “您觉得我的请求很无礼吧？修炼了几百年的兔仙，不专注修炼和二十四家的职责去找一个凡人的转世。我、我虽然没去过什么地方，但念过很多很多书，从古至今的，仙家的人间的，非常多！”他越说越着急，兔子耳朵噗地一声变出来，“我知道不能插手人界轮回，打扰凡人生活，但是问题是现在他——他根本连轮回都没有啊！那是我曾经救不了的人——”

  四百年前救不了，四百年后也救不了！

  

  叶修有点讶异，像是奇怪这只胆小怕人的小兔子怎么突然这么激动且强势。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平静地说：“我并没有想要阻止你的意思啊？”

  高英杰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呆了：“您要要要帮我！”

  “我可没有说不要要要帮你，”叶修学他说话，指指自己绑着石膏的腿，“问题是我爱莫能助啊。”

  高英杰的兔耳立马耷拉下来。

  叶修还没说完：“第二点是，你确定你兄弟没有魂飞魄散？”

  高英杰的兔耳简直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了。  

  叶修苦笑了一下，也是，四百年，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吧。

  “那也要，确定是魂飞魄散……那我就……我……”眼看小兔子眼圈逐渐泛红，蓝河不停给叶修使眼色：不要再弄哭（几百岁的）小孩子了！！

  叶修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能找得到。”

  “小仙儿，你有没有听说过鬼桥？”

  据说忘川上游有一座青石板砖长桥，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不知何时立在川上，无人找到尽头。

  “忘记名字的魂魄，找不到家人的魂魄，等有缘人的魂魄，生前有执念不愿投胎，上不了奈何桥的,最后都会出现在那座桥上。”

  ——如果地狱有无限轮回的苦痛。那么在鬼桥上就是无穷无尽的茫然、回想、寻找以及等待。

  通往那座桥的路时隐时现，偶尔连续一月都连通河岸，也有长达百年不知所踪，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何时消失，仿佛飘渺幻影，因此冥界称之为[鬼桥]。

  “只有迷茫的魂魄才找得到通往鬼桥的路。”

   叶修幽幽一句诵出，仿佛歌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