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默 欢 喜

03

  街上只有两个人影。

  鸣璞是个小城，过了晚八点街上行人少得可怜，映着蓝河和叶修二人颇为清冷。腊月的山里已经相当寒冷，蓝河抱了抱双臂，心说为什么自从认识了叶修，自己总在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叶修驼着背叼着烟走在前面，整个人缩在夹克里。苏沐橙没有和他们一起，事实上他们也建议苏沐橙不要出来，尽管她怀着极大的好奇心，但是偶像大晚上和两个男人晃荡，这事传出去实在是太可怕。

  我是为了拯救像李言飞这样的纯情单身青年才站在这里的，我不是私闯民宅，也不是偷鸡摸狗，嗯，蓝河你是个正义善良的好同学。蓝河心里碎碎念着，开始担心以叶修对那块玉坠的兴趣，会不会真的把它给偷过来才算完事。恰好叶修回过头来，喷了他一脸烟。

  “别胡思乱想，脚步都虚了。”

  被拆穿的蓝河正心虚，发现他们已经站在周家门口，下意识扯住叶修的袖子，紧张道：“那个管理员……”

  “没事，不会注意到我们的。”他们周身围绕着那种奇妙的淡蓝色烟雾，是叶修曾经给他抽过的那一种。话音刚落，老魏就从院子里走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同时状似不经意地扫来一眼，蓝河顿时心惊肉跳。

  但那目光极快地收回，老魏挠着头，自言自语一般：“去喝酒了……”

  直到他消失在街道尽头，蓝河仍惊魂未定地抓着叶修的袖子：

  “叶修，我怎么觉得他……”

  “啧，走了。”

  

  叶修似乎有些不满，但蓝河不明白这不满从何而来。他们径直走到门前，一转门把，居然是没锁的。叶修对此也毫不惊讶，轻车熟路地到了周泽楷房间，打开房门。

  房间仍然干净而整齐，代替了白天的日光，一盏小小的台灯在床头发着光，但床铺上的被子堆在床尾，显然是空了。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道：“果然。”

  叶修：“果然他会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自己行动。”

  蓝河：“嗯。”

  叶修：“就算是被附身，不吃不喝十来天也是不可能的。”

  蓝河：“……啊？”

  “啊什么，”难得和自己学生思维同步的快感被打断，叶修皱起眉头：“你该不会真的觉得，只要接触到怪力乱神，就能脱离人类结构不吃不喝，不老不死吧？”

  “诶，但是，电视和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

  “那是虚构作品。”叶修不屑道，“不严谨论证也不仔细探究。人类只要不摄入能量和水分就一定会死，不管是什么神仙妖怪，都不能改变造物主决定好的结构。小蓝同志，哥记得课上已经给你们讲过相关例子，你不好学的态度太让哥寒心了。”

  蓝河觉得头疼:“哪有？！”

  “明明就有，就是在倒数第三节我说的那个……”叶修抬抬眼，“……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身上结了一层细霜。”

  “嗯。”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了，叶修和苏沐橙都认为，这是由于什么原因让周泽楷陷入和蛇一样的冬眠状态，体表温度过低而造成的现象。

  “杜明说周泽楷睡了十天，”蓝河道，“但是霜面这么薄，所以我猜在每天的某个时间段内霜会消融，然后再次凝华。”

  “……”

  “问题是，”蓝河环顾，“周泽楷去哪了？”

  “还能去哪，估计就是到处扒东西找吃的。他身上可是有一条蛇哪，你觉得蛇会不擅长捕食吗。”叶修说罢，蓝河脑海里不由出现了周泽楷像蛇一样四处游走的诡异场景，顿时不寒而栗。

  “下楼看看。”叶修推了蓝河一把，蓝河退到他身后，道：“你是大神，你打头阵。”

  “……？”

  两人保持前后的站位，下到一楼叶修突然转头：“……小蓝你怕蛇啊？”

  “不是，问题是那是条蛇精。”

  “于是，你怕蛇吗？”

  “没有，只是它太大……”

  “所以你怕蛇对不对？”

  “……闭嘴。”

  叶修呵呵呵地笑起来，蓝河难堪极了，强撑着道：“只是对变温动物有点……”

  “好好好。”叶修一副[我懂的]的表情拍他的肩膀，成功地让蓝河更尴尬了。

  “这样就算扯平了。”

  叶修又突然道。蓝河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想起这是在说之前他晕车的事情，哭笑不得：这人在这方面这么小孩子气的吗？

  

  周家的这栋小楼虽古旧，但面积极大。楼梯下正是门厅，而门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门，都紧闭着，不知道是通往哪个区域。叶修走过去把手放在门把上，两边都试过之后低声道：“都没锁。”

  “哪边？”

   蓝河茫然地站在黑暗里。门厅灯关着，两边门缝也丝毫没有透露出光线的痕迹，叶修轻手轻脚地站到他身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嘘……”

  蓝河立竿见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叶修按住他肩膀：“别动，别出声，听。”

  蓝河听话地不动了，两个人一同敛住呼吸，在逐渐静谧下来的黑夜之下，更多细小声音席卷而来，门厅时钟指针摆动，门外风声细响，彼此压抑的呼吸在耳边流动，叶修扣着蓝河的手，温热的鼻息扑在他耳畔，让蓝河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这样微弱的声音海浪中，异样的响动声突兀地变得清晰。

  那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怪异的摩擦声。冰冷而黏腻，紧贴着地板缓缓滑过，恰似某种优雅无足的变温动物转动自己的身躯，悠然从地上经过，发出嘎吱声响。  

  “…——！”

  是蛇。

  蓝河感觉自己背上的寒毛迅速立了起来，叶修暗暗加大了扣住他手的力度。

  那琐碎的唏嗦声忽然停了下来，叶修拉着蓝河毫不犹豫地往左走，迅速拉开左边的门。门内的房间被暗光笼罩着，光源来自角落的冰箱，大开的冰箱门前蹲着一个男人，毫无疑问是周泽楷。

  在蓝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修突然就抽出千机伞一个箭步冲上去，没料到周泽楷速度更快，他迅速跳起，极快地挡下了叶修的伞柄，冷不防朝叶修肚子出拳。叶修往后一步避开了攻击，伞柄一扫把周泽楷打横扫翻，后者从容地单身撑地起身，又朝着叶修门面攻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蓝河果断地退到门口，顺便拖走两把对叶修位置不利的椅子。

  有体温。叶修扭过过周泽楷的手腕，又被其挣脱。周泽楷扭头对着叶修的腰就是一脚，避无可避，叶修打开千机伞接下着结结实实的一脚，心想：身体素质也极好。

  他摸了把旁边的流理台，抓到一个盐罐，想也不想就着伞面的掩护朝人洒出去。周泽楷反应不及，赶紧躲闪，几步踉跄撞到煤气灶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改变了移动的方向。

  搞什么？

  叶修见状啪地收伞，动作顿时快了好几倍，没几下把周泽楷压在地上。

  “你刚才避开了煤气？你知道那是什么？你有自我意识？”

  周泽楷双手被他压制着，挣扎不开，面无表情地别过脸，表情淡淡的，像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叶修眯了眯眼，手上力度加大：

  “你到底是周泽楷还是那条蛇，还是你和人类一起生活过？嗯？说话。”

  周泽楷脑袋动了动：“……我……”

  “什么？”

  “……好饿。”

  气若游丝，眉头轻蹩，满脸委屈。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蓝河系着围裙，暴躁地把一碗牛肉面放在桌上。周泽楷双手接过筷子，看着人家满怀诚意，反而把他堵得只说得出一句慢慢吃。坐对面的叶修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他和叶修潜入了周家——遇见小周——和对方打了一架——小周说饿了——叶修查看了冰箱，把他叫过来做饭。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蓝河认命地开始洗锅。

  周泽楷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叶修坐在对面托着下巴观察他，看他进食的速度渐缓，才试探性地开口道：“咳，那个……小周？”

  对面的人抬眼看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嗯，我暂时就这么叫了。吃得差不多了，也该回答我了吧，就当报答我们家小蓝了。”叶修指了指在清理流理台的蓝河，周泽楷盯着碗不说话。

  “怎么了，这么一会儿就忘了？简单来说，你到底是人还是妖，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好好答，别糊弄哥。”

  千机伞啪嗒一声摆在桌上，叶修说完了。周泽楷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两人互蹬许久，小周忽然露出了些许醍醐的表情。

  “不是贼？”

  “咳！”

  叶修被自己的烟狠狠地呛着了。

  “……你丫，那么用力揍哥，是因为我们像贼……”

  周泽楷坦然地看着他。

  “好，好，我跟你再解释一遍，”叶修几乎都要扶额了，“周少爷，我叫叶修，那个给你做饭的同学是小蓝。你最近的状态很奇怪，所以你朋友让我们来，呃，帮你。我现在认为，可能有精怪就是一种超自然的存在在你的体内影响你的作息，当然也有可能你本身就是个妖怪，但这并不代表你不能向我们寻求帮助。既然你现在醒着，我就想先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叶修给自己倒了杯水，周泽楷阴郁地移开了目光。

  又是长久的沉默。

  等到蓝河把流理台都擦了三遍，叶修终于不耐烦道：“简单来说，你是人吗？”

  周泽楷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叶修，认真地点头：

  “嗯。”

  “咚。”

  后面那一声是叶修手撞在桌子上的声音。

  很快他扑向蓝河，开始摸他口袋。

  被摸的人吓得不轻：“干干干干什么啊啊？！”

  “手机借我。”叶修抽出蓝河的手机，按号码，“简直败给他了，我要叫外援。喂？是我，你睡了没？正好，过来一下，我撑不住了。”

  蓝河听见电话那边苏沐橙的声音道：“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几分钟后苏沐橙来了。四个人围着饭桌坐下，蓝河注意到，当苏沐橙进来时，周泽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小周，你醒了？”

  苏沐橙坐到叶修身边，“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是你让杜明给我打电话的吗？”

  周泽楷又是淡淡地：“嗯。”

  苏沐橙完全习惯了这种对话模式，丝毫不奇怪，她笑了笑，道：“抱歉，刚才我不在，是因为我在查一些事。”

  “然后。”

  苏沐橙停住，喘了口气，努力压抑住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小周，我想问你，小江去哪了？”

  蓝河和叶修看到周泽楷的脸终于僵住了。

  “我刚才打电话回公司托熟人帮查，才知道你带来的助理江波涛，在你消失的同时也失踪了。”

  “电话注销了，住址是虚构，打电话去警局查，居然连身份证都没有……而且，只有我。”

  苏沐橙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担忧地说：“事实上，只有我还记得这个人。”

  “这就是你联系我的原因，对吗？”

  周泽楷的眉头深深地皱起。

  

  苏沐橙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整理思绪，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叶修，刚才我又打电话给杜明，问小周当年掉进水里的详细情况，他对我说了一个细节。”

  “他说小周刚救起来时，呼吸已经彻底停了，大人都说没救了，后来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突然顺了气。”

  叶修眼睛一亮。

  “你是周泽楷吗？”苏沐橙突然看着对面人道。

  “还是从十五年周泽楷就已经死了，你附在他身上。”

  苏沐橙的表情变得难过：“你……把小江给吃了吗？”

  蓝河默默地捂上自己的嘴，看了一眼周泽楷，竟发现他的神情十分苦涩。

  

  叶修就在这时伸出手来，摸摸姑娘的脑袋。

  “错了，沐橙。”

  “可是，那个助理他……”

  “不不，你听我说，你太急了。”

  两人争论的当口，蓝河清晰地听见他啊旁边的周泽楷发出一声叹息。

  明明是一个人的叹息，却混合着两个不同的声音。

  当他再侧过头去看，周泽楷旁边的椅子上多出了第五个人。

  

  “？！”蓝河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声响打断了叶修和苏沐橙，他们看到了那个人。

  “哎呀。”叶修的神情兴奋，“你就是藏在玉里的魂。”

  苏沐橙一脸震惊：“……江波涛……？”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个玉冥子。”叶修饶有兴味地看着[江波涛]。苏沐橙仍茫然着：“呜……？玉冥子？”

  “好啦，接下来，”叶修拉着她坐下，“咱们可以听他说了。”

  坐在他对面的，脸色苍白、面容沉静的年轻人，无声地睁开双眼。

TBC

最近一直在三次元战斗，拳打教授脚踢同学。

这两天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赶明再写点东西，嗯，奢侈的娱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