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默 欢 喜

  震颤。

  从心脏躁动到耳膜，又从耳膜逆流回心脏，发出巨大而剔透的翻腾声响，密密麻麻从耳际流逝。一片冰凉中，他意识到他在潺潺声里下沉，他有些奇怪，自己竟置身于水中。恍然又觉得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人，本身就是有百分之七十的水分组成的啊。

  01

  

 叶修赖在沙发上。放假后的每天早上九点他都会准时出现，吃早餐（蓝河下厨），一直待到午饭后，然后去茶馆晃荡。

 蓝河蜷着腿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保持着沉思者的姿势打电话。电视播着一档气氛压抑的记录片，在抽完一支烟时，叶修听见一声气若游丝的叹息。

 “妈……”

 侧目。

 “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小感冒……”

 蓝河打着电话，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敲击着茶几，上面有他这个学期的成绩单，其中几科的分数栏一片空白。  

 叶修缩回脑袋。蓝河因为狐狸事件错过了之后的好几场考试，等回过神来寒假已经开始，哭都没地方哭去。此刻他清着嗓子极力应付自家老妈，仍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怎么会莫名其妙生病”的喋喋声。

 “人是肉做的又不是铁做的，偶尔生病做什么大惊小怪。”蓝河有点不耐，“我已经好了！大冬天的都能穿短袖出门了！”

  那边又是一阵唠叨，蓝河不胜其烦，撇了眼身后的叶修，话锋陡然一转：“对了妈，我搬家了。”

  “嗯，这次是和别人合租，和……我老师，一个任课老师。对对对，就是有专业课打分的那种老师。”

  叶修听着心下逐渐不妙，默默地从沙发上爬起身，蓝河眼疾手快地抓住他。

  “没事，他人好着呢。”

  叶修试图挣脱无果，蓝河目光炯炯，眼中闪耀着从苦痛中解脱的光芒。

  “你想跟他聊聊？好啊，他就在我旁边。”

 手机塞过来，叶修做推脱状，最后不得不在目光威逼下接过电话。

  “喂？陈女士您好……”

 声音之沉稳语气之有礼，蓝河差点笑晕过去，叶修做了个手刃威胁，转身去院子继续说。空出来的沙发很快被蓝河占领，没过多久叶修一脸卧槽地回来了。

  蓝河从沙发上弹起来：“我妈这么快就说完了？！”

  “啊，我和阿姨说要去忙了。”

  “我靠。”蓝河无奈，“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我说……”叶修把手机还回来，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猜啊。”

  蓝河懒得跟他猜，叶修坐回来占了一半沙发，两个大男人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换到电视剧时蓝河让停下。

  “原来这个剧今天大结局啊。”

  “你还看这个？”

  “跟着言飞看过一点，这剧里有他哈的女明星，剧情也还行。”

  “谁啊。”

  “就这个，”蓝河抬抬下巴，“苏沐橙啊。”

  叶修露出奇妙的表情：“哦。”

  接着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好看是好看，但不是我的款。”

  苏沐橙就是女主角的扮演者，近几年迅速蹿红的女明星，长得非常漂亮，既有东方的古典美又带些西方的精致。蓝河仔细想了想，可能自己会更喜欢唐柔那种一眼惊艳的长相，凌厉得像烈酒。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问叶修：“你觉得呢。”

  叶修不置可否，安静地看着电视剧，样子竟然很认真。

  这是苏沐橙最新的一部剧。她在其中扮演一个民国时期的大小姐，被卷入一场谍战，遇到了所有电视剧女一都会遇到的问题：在警察男一和少爷男二中纠结来纠结去，从第一集纠结到最后一集。最后男二朝男一举起枪，故事戛然而止。

  “我靠！”蓝河怒起，“坑爹啊！”

  “这就是告诉你们还有第二部呢。”叶修冷静地看着片尾演职员表。

  “电视剧都搞这一套，太坑了。”蓝河愤怒地念叨着去做饭。 

  

  两人吃了饭，叶修照例出门去茶馆，蓝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门铃声吵醒，迷迷糊糊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女性，脸被鸭舌帽、墨镜和口罩严实地包裹起来，长发一直垂到腰际。见到蓝河时歪了歪头，虽然被遮着脸，蓝河却感觉她在轻轻地笑。

  “你好，请问叶修在吗？”

  刚睡醒的迷茫还在，蓝河摇摇头，莫名觉得这把嗓音好听得耳熟。

  “啊，对，这个时间他在茶馆呢。”她恍然似的，而后那种微笑的感觉又来了，“请问，我可以进去等他吗？”

  这人肯定是叶修的熟人，蓝河侧身请她进来，又给她泡了茶。坐在沙发上的她松了一口气，只脱了口罩，仍带着鸭舌帽和墨镜，小心地捧着茶杯喝茶。

  “谢谢你，好好喝。”她放下茶杯咧着嘴笑了，不知为什么，隔着墨镜蓝河也能想象到她眯起眼睛的模样，越发觉得熟悉。

  蓝河正努力回想着，叶修回来了，进门看了眼那姑娘，边脱围巾边说：“回来了啊，沐橙。”

  蓝河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就见姑娘应了一声，脱下帽子和墨镜，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庞。等叶修挂好衣服回过头，发现蓝河完全僵在原地，苏沐橙则微笑地看着他。

 

  茶几上重新摆了三杯茶，叶修敲着烟灰：“我还以为你要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

  “本来是，但是剧组放我大假。”

  蓝河听这两人说话听得冷汗直流，想再看一眼苏沐橙又不敢，那个苏沐橙，那个大明星苏沐橙？现在在在他家里？蓝河莫名想到一个实际问题：要不要替言飞求个签名啊？

  苏沐橙毫不掩饰对蓝河的兴趣，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观察着人，最后忍不出噗地一声笑出来：“蓝河，不要紧张。”

  被点名的人差点没摔了杯子。苏沐橙眉眼弯弯，指叶修：“他，叶修。”

  又指自己：“和我。我们认识很多年，所以你的事，我都听说啦。”

  说罢她伸出手：“大家都是朋友，好吗？”

  这么好看的姑娘伸出手要和你做朋友，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蓝河愣愣地和她握手，感觉苏沐橙的手又细又软，惊得他一下子抽回来，脸不可抑制地发烫。

  “啊……”他这幅样子，弄得苏沐橙都有点害羞。叶修清咳了两声，明显憋不住笑：“……行了别逗他，人家说过不喜欢你这款的。”

  “诶——真伤心。”

  叶修笑着敲掉烟灰。

  “说正事吧。”

  “又被你猜出来了？”苏沐橙无奈，呷了一口茶，道：“我这次休假是因为剧组发生意外。”

  “哦？”

  “和我搭档的男二号，已经失踪快半个月了。”

  苏沐橙口中的男二号就是今早叶修和蓝河看的民国剧中的少爷。这个剧的演员签了约要拍两部，续作已经开机，拍了一半的情况下男二号突然人间蒸发。

  “他叫周泽楷。”苏沐橙拿出手机，显示屏上是一个俊朗男人的大头海报，眼神清冽，气质冷峻。  

  “算是我的后辈，也是当红的一线小生，出道不过两年。”苏沐橙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叹气：“工作认真，天资优异，人很沉稳。不知道怎么会摊上这种事。”

  蓝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是被麻烦给缠上了，所以才失踪的。”

  苏沐橙点头，拿起手机划开通讯记录，最近的几栏里周泽楷的名字赫然在列。

  “就在昨天，一个自称是他朋友的人用他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他说周泽楷现在的状况不妙，希望我去帮他。”

  “为什么找到你。”叶修问。

  苏沐橙耸肩：“我没有暴露过我的事，可能是陷阱吧。”

  转而笑着说：“所以我来找你啦。”

  “找我？”叶修扬眉。

  “虽然不知道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谁，”她用手指绕着头发打卷，“但你们明天和我一起去鸣璞，我会说你们是我请来的师傅。”

  “鸣璞。”蓝河重复了一次这个地名，苏沐橙表情变得温柔： “那里是周泽楷的故乡。”

  墨川的源头，群山的深处，璞玉一般而深远而清丽。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本来想出去吃饭，但苏沐橙怕出去被发现，于是只订了外卖。吃完晚饭后蓝河回到房间，没多久叶修敲门进去。

  “明天你去吧？”

  “啊？……哦，明天的事啊。”电视机里的偶像突然跳到现实中，蓝河还像做梦一般茫然，叶修看着好笑；“吓到了？今早没跟你说，苏沐橙是我老朋友了。”

  蓝河有点气短：“你，你到底还认识多少人啊……”

  “认识的很多，像她这样知根知底还站在我这边的，不多。”

  叶修背光站在他面前寂寂地笑着。蓝河突然觉得心里有一闪而过的别扭，一时自己也有些疑惑。

  “我跟你去，我待在这里也没事做，放寒假。”他转身开始收拾东西，“鸣璞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话没说完，叶修宽大的手掌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小蓝，谢啦。”

  他出去了，蓝河剩下的半句话咽在喉咙里。

  下楼的脚步声起，苏沐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回地问：“如何？”

  叶修反问她：“如何？”

  苏沐橙收起报纸，笑眯眯道：“你离开R市之后，我还担心了一段时间，现在不用了，你都被照顾得胖了。”

  “等等等等，我不是因为他这一点才拉他到身边来的啊。”

  “嗯？”苏沐橙双手交叉，洗耳恭听状。

  “他的灵感太强了，比小时候的你还强。”

   苏沐橙有点惊讶：“比我还……？”

  “看着吧。”叶修仰躺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他，他一定会看到和我们不一样的东西。”

TBC

回到法国，网速不太行。艾特我收到了，谢谢，谢谢，评论和艾特我会慢慢回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