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架空丨秉烛游 五、春华秋实 07

07


    蓝河很久没有这么漫长又歇斯底里地发泄一场,干脆哭到嗓子都差不多干的时候才愣愣地晃过神来,叶修递给他水。

  “哭完了?”

  蓝河低着头接过,尴尬得不敢抬眼。叶修转身又塞纸巾:“哎,别藏了,在哥眼里你就是一小孩,小孩子哭不丢脸。”

  蓝河在枕头上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再次把被子盖回脸上。叶修把他散开的行囊收拾好丢回柜子里,灯光调暗,拿着书坐在床头看。

  等到翻书的纸张声响过好几次,被子突然打开了。

  “其实我很早以前见过灾神。”

  蓝河说,叶修抬眼看他,生硬地捏了捏书脊。

  “你同学的事……”

  “因为我妈。”

  两人同时说出来, 叶修暗暗给自己掌嘴,蓝河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大春他们跟你说的?没关系。”

  叶修把书合上了,蓝河自顾自地看着天花板,声嘶力竭之后嗓子还有点沙哑,像念白一样低声地说:“第一次看见还是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它突然出现,然后一直一直站在我妈身后,于是我妈生了一场大病。”

  “我当时并不明白,只是很害怕,但是必须要去医院照顾我妈,每天它就站在我妈的床边。”

  “最后我受不了了,就问它到底是谁,它也不说话,后来……”

   后来发生的事有点模糊,可能是过去太久也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只记得虚弱的母亲用冰凉的手捧着他的脸,小声命令着千万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而他抬头就能看见母亲背后的黑影越发膨大,像要把人吞没的绝然恐惧感。

  蓝河感觉眼睛有点干涩,他眨了眨。

  “后来妈妈那边的亲戚还是把我带走了,我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她,再后来她病好了才接我回家。”

  “为什么,那你父亲呢。”

  “我爸不用指望了,常年在国外跑,回来了也没空来见我。我舅舅他们住在R市,可能是怕我妈身上那个是我招来的,所以把我带走吧。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妈让我别说所以我没说。”

  “我的事我家里人清楚。小时他们一直对我说是眼疾,外公过世后我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眼疾,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

  说到这里,他坐起来喝了口水。

  “不过我也没法抱怨什么,毕竟我走后我妈最后的确没事了,她没事就行。”

  叶修摇头:“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你母亲也许做过一些小恶,最后灾神并没有让她偿命。”

  “我不太清楚,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他停了一下,又想起冰凉的手,和一句接一句的[不要怕]。

  “……至少和我一起时,她很好。”


  他躺回去,叹了口气:“所以我看到他身上的那个东西时,知道他会大难临头,但我没想过他会死。”

  “蓝河,你不能用对抗的心态去看待灾神。”叶修轻声说,“灾神只是根据功德簿上的功过行事,凡人不要试图去干扰它,在我们那这就叫做命数。”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当一个人死在你面前,你没办法去思考这些。”  

  蓝河闭上眼睛。

  “他是在我们面前坠楼的。”

  “这不是谁的责任。”

  “我知道。”他再次把被子蒙上面,闷闷地说,“我曾经以为是,很长一段时间。”

  “小时候他们骂我是扫把星,那时我很倔,不信。后来大了遇到这两件事让我接受了,没想到半路你又跑出来,对我说其实我根本不是。”

  “这说明我们始终在以一种发展的目光看问题,我们既接受表象也要剖析内里,这是好事啊小蓝同志。”

  “来,咱们再发展发展。”叶修拿起他的左手。

  “这个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那小狐狸还挺喜欢你的,不至于因爱生恨吧。”

  蓝河便把刘小别父亲,刘小别以及小卢的事说了一边。说完后叶修半晌无语,不一会儿肩膀开始发抖,死死抿着嘴唇,笑声漏出来。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最后演变成了叶修哈哈大笑,蓝河无语地瞪着他。

  叶修笑得浑身发抖,喘了口气,眼角还带着笑意地看向他:“我说你,小时候在同学里是不是特爱竞选班干。”

  “啊?”

  “是不是总当劳动委员,听上去特没地位的那种。”

  “……啊?”

  “然后遇到啥事都往身上揽,不让你管还不高兴。”

  “什么东西。”蓝河莫名其妙,叶修笑而不语,蓝河决定卷被子睡觉,叶修制住他。

  “哎哎,别睡,这事我必须骂你。你没事找事干就算,为什么不及时和我汇报。”

  “那你现在知道了。”

  “喂!”

  蓝河转过来,一脸困倦地看着他。

  “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你总是嘲讽我。”

  “你这么说就太伤哥的心了,你想想,哥什么时候嘲讽过你。”

  ……太多了。蓝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叶修本来想多嘴贫几句,看蓝河眼皮子打架气息渐沉,知道这小子折腾了一天终于要睡了,便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给人扯被子。等四个被角都塞好的时候,蓝河伸出手来,搭住叶修的手。

  “……虽然你嘲讽我,我还是信你。”

  “哦,”叶修深深地看着他,“为什么。”

  “第一次见你时,感觉很亲切。”蓝河半睁着眼,梦呓一般,“握着这只手,好像会有力量传过来。”

  他拍拍蓝河:“睡吧。”


  叶修出房间时蓝河的呼吸已趋于平稳。外面天刚蒙蒙亮,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凉掉的茶和摊开的书,旁边的博古架上有一把黑色古代剑具,发出隐隐的光芒。

  “小乔。”叶修唤道,剑具一闪,带面具的少年应声落地。

  “在。”

  “你去趟微草堂,让王大眼帮我配一副药。你跟他说是十年前的方子,他自然就知道了。”

  “明白了。”

  尽职尽责的鬼剑乔一帆化成一缕烟消失了,叶修松了一口气躺倒在沙发上,不出几秒就沉沉睡去。


  到早上九点,陈果用备用钥匙进来。昨天听说小蓝同学考试累到病倒,顾及到靠叶修只能把病人照顾成死人,老板娘特意让茶楼的厨师做了保健汤和养胃粥。怕人吃少了不见效,她拿着两个保温饭盒来的,进玄关脱鞋时有点没拿稳,好在有人伸手接应,陈果抬头一看,吓得差点把鞋穿回去。

  “你谁啊?!”

  “老板娘,我啊。”

  “叶修?”

  陈果仔细端详了半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是什么打扮,你居然梳头,你要去相亲啊?还有,你的胡子怎么剃了!”

  叶修张开双臂展示身上的中规中矩的西装:“好看吗。”

  陈果愣愣地:“……像个人样!”

  “承蒙夸奖。”摊开手,“你的车借我开开。”

  大概是这视觉效果太惊人,陈果居然也乖乖地交出车钥匙,等人关门走了才反应过来:“我靠,该不会真的去相亲吧……”


  当然没去相亲,却先去了一趟花店,让店员给挑了束康乃馨配百合。陈果的车是辆越野,和她本人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据陈老板说是为了旅游方便头脑一热购入的,现在配着束鲜花更显得诡异。叶修完全不在意,还把车上的香水座掰了下来,换上另外一个小玩意。

  那是只木雕彩绘的小狐狸,红红火火、活灵活现的模样。

  后视镜里叶修笑了,一打方向盘往大学开去。


  R大正是考试期间,文院教授办公室里坐着一老头在喝茶,外面的人敲了好几次门,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直接进来了。

  “您好,请问刘教授在吗?”来者不像是学生,捧了很大一束花。

  老教授推推眼镜:“往届学生?你是哪位。”

   叶修立刻谦逊的笑:“您好,我是刘教授带过的学生,姓叶。”

  “叶?”老教授左右端详,不到片刻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好像真的想起来这么个人,“小叶?05届的小叶?小刘当班导的那个班?”

  “对对对对对。”叶修迅速瞟了一眼老人家的胸牌,“记忆力真好,不愧是陶教授。”

  人老了就爱听这个,顿时被他哄得笑出一脸皱纹:“都说你出国啦,怎么想起回来了。”

  “哎呀我刚回来,经过这边就想着来看看老师和师娘,刘教授不在啊,监考去了?”

  老教授摆摆手:“别提了。”

  “怎么了?”

  “病倒了,心脏病!”

  “啊?”叶修面露惊色,“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体?”

  “还成,算是拉扯回来了。”老教授坐下来,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啊,平时身体挺结实的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那我要去医院看看他才行。”

  “去,要去。小刘也带出不少学生,如今个个在外面风光,老师留在医院喘气,这像话吗。”

  “您说得对,您说得对。”叶修点头,不经意间挑了下眉毛,“那您知道老师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上不得医院咯,那是给他晦气!”

  老教授拿着茶杯喝了口水,突然一拍大腿。

  “诶,真是老了。小刘的儿子在这啊,他正考试呢,不如等会儿考完了你给他一起送医院去,让他给你带个路。”

  叶修会心地笑。

 “那好那好,老师的儿子原来都这么大了,您告诉我他在哪个教室考试,考完了我开车送他过去。”


  一个小时后刘小别坐在越野上,半信半疑地瞥着叶修。

  “你是我爸的学生?”

  “是啊,你那时候还小,肯定不记得我了。”

  叶修掏了一支烟:“介意不?”

  “不介意。”

  “好,”烟头点燃,“抓紧时间来一支,在病房可不能抽。”

  这瞬间刘小别对他的警戒突然解除了,尽管旁边的百合配康乃馨冒出奇怪的香味,前面还有一溜车排队:他们正巧赶上中午下班时间,全城的小车都堵在这一条小小的主干道上。  

  实打实的外地人,刘小别想,不知道这条主道这几年内已经变成堵车大道,这个时间必定是堵的。他百无聊赖地靠着座位,不经意瞄到前面的狐狸木雕,触电一般弹起来。

  “怎么了。”叶修注意着刘小别的目光,“这小狐狸你喜欢?呵呵,还挺有眼光。”

  刘小别意识到自己神经过敏了,干笑两声:“没,这个做得还挺精细的。”

  那双狭长的双眼,狡黠的神色,和某个小鬼真是像极了。

  “那是背后有故事的东西。”叶修低低地笑了声,“你知道狐狸会预知生死么。”

  刘小别心里大惊,警惕盯着他,半晌:“我不信。”

  话音刚落车子一个急刹,十字路口变红灯了。叶修叹了口气,拿起那个狐狸木雕。

  “这是我朋友的东西。他专门倒腾文物,你懂的,年轻时做了点见不得人的事儿。”

  “后来啊,他老啦。老了总会怕,身体就一天天差了,过了五十五,开始每天做噩梦。”

  “他的噩梦特别真实,总见有个黑袍人,拿着一把匕首到他床边把他捅死,他醒来,又睡过去,又被捅死,如此循环,你说谁受得了?是个人都受不了。”

   

  刘小别完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开始怀疑这人是神经病。

  

  叶修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久而久之他就有疑心病了。他觉得那个梦中人是真有其人,要趁着他睡着了害他,他就买了台摄像机放在床边再睡,睡着睡着梦里人又来了,拿着一把刀把他捅死,他醒了。”

  这人说话时有种奇特的魔力,低沉的嗓音和清冷的烟味,几乎让刘小别毛骨悚然,又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啊,他拿出摄像机来一看——竟然真的有一个黑袍人,在他床边,对他缓缓举起匕首,下手的瞬间又不见了。” 

  “吓人不?肯定吓人啊,我朋友赶紧跑啊。五十五岁的老骨头,一鼓作气从三楼卧房跑到花园,结果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刘小别眉头紧皱,隐约有了答案。叶修拿下烟凑到他耳边,声线压得极低:“他的花园里——坐着一只——火红火红的狐狸。”

  刹那间刘小别如坠冰海,眼前闪过一只火红的狐狸,狭长的双眼嘲笑一般望向他。而仅仅是片刻那画面又消失如烟,四周的画面又鲜明的流动起来,响起不耐烦的喇叭声,汽车声,空调声。绿灯了,叶修踩下油门,刘小别被惯性甩回靠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么,我是你爸爸的学生。”叶修看上去很轻松。

  “你说那个故事给我听有什么意思。”刘小别咬牙切齿。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那个朋友现在还健在呢,而这个狐狸木雕就是他从狐狸那里得到的东西……用来保证他的生命。”

  刘小别对着窗户疲惫地揉揉眉心:“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见到你时,觉得你身上有股气息,和这个木雕一模一样。”

  刘小别脸色刷地青了。

  叶修笑了。

  “你说我说得对吗?”

  “……”

  沉默了良久,刘小别终于自暴自弃地说:“对,对,你说对了。我也见过狐狸,我真服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真的是老师的学生,这点我绝不会骗你,请放心。狐狸的事是偶然,只是我怕老师遇到麻烦,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狐狸的,发生了什么,最关键的是——它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刘小别仔细想了想,点头道:“你别说,还真有。”


TBC



蓝河死去的同学本来有个名字叫安垂杨(对就是他对头),因为鸡肋还是刨去了这个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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