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蓝河往客厅窥去,镜像双胞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背杆挺得老直,像模特般一动不动。
“怎么办啊?”
“蓝河我跟你说啊,”叶修看了眼房间的时钟,“你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可欣可怡看到他下楼,立马齐刷刷地起身,蓝河连忙后退:“两位姐姐,我、我要去上课了……”
美少女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站出来说:“我跟着你。”
“你跟我去上课?不行不行不行!”看了眼双胞胎的脸色,蓝河艰难地解释道:“不是,可欣……我早上都是专业课,我们教授特别凶,不带外人听课。哦对,我还有个哥们儿是变态,看见美女就流哈喇子……”
美少女眉毛一扬,小嘴一撇:“我是可怡,不是可欣。你知不知道我要花多大决心才能离开姐姐跟你去,你居然还不愿意?”
蓝河心想那你千万别和你那姐姐分开。
“……不然你变成个别的什么吧,你穿成这样。”
蓝河看了看她们的开叉小旗袍。
“那啥……真进不去教室……”
可怡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受到很大屈辱的样子。可欣在她身后小声劝了几句,终于这姑娘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变成一道光钻进蓝河袖子里。蓝河疑惑地捞起袖子,看到石英表的镜面多了一只小小的金鱼,随着秒针一圈一圈游动。
镜灵就是以这样的形态保存的吗,蓝河敲敲镜面,觉得刚才咄咄逼人的少女反而可爱起来。
叶修睡足了回笼觉,才带着可欣悠悠地去学校打卡。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看着叶修平时这么朴素一人带着一个开叉旗袍妹进来,脸色都微妙地变了变。
“这我侄女,侄女。”叶修解释。
其他人一脸的呵呵。
“老叶侄女都这么大了啊……”
“哎,没啥,”叶修满口胡诌,“我弟是她后爹。”
可欣横了他一眼,靠着墙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叶修。
感受着同事们交换的眼神,叶修觉得这事不能好了。
“可欣,咱们商量商量。”叶修叫住她,“你不能一直跟着,这样不行。”
“叶大人,秀小姐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您。”可欣眨眨眼睛,天真无邪。
叶修在男厕所前深深地扶额,恰好蓝河经过楼梯口,看到他便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
“我来办请假,”蓝河给他看假条,“要辅导员签字。”
“我看看……哟,探亲假居然批了?”
“反正刚开学没什么课。”
蓝河探头看了看,发现可欣站在男厕所门口,表情瞬间就微妙了。
“……你忙,我先走了。”
叶修心想这事真不能好了。
于是当天晚上叶修带着镜灵双胞胎出门,回来时却独自一人。蓝河左等右等不见双胞胎回来,还以为叶修忍无可忍,终于当了一回人贩子。
“怎么可能!”叶修大笑,“是老板娘缺两个人打麻将,我就把人送去茶馆了。”
“她们就乖乖留在那了?!”
叶修摊开报纸:“啊啊,楚云秀本身就是个麻将迷。俗话说'物似主人形',她制造出来的镜灵一看到麻将都走不动路。”
蓝河哭笑不得:“那她们……”
“现在玩得正开心呢吧。”
可惜双胞胎在牌桌上并没有开心多久,第二天就蔫蔫地离开了,说是家里人让她们回去。虽然叶修对于镜灵双胞胎的到来并未做表态,楚云秀心里清楚大概是让他不高兴了,之后几天安分不少,到临去R市那天还派了辆豪车级别的专车来接,带司机的那种。
司机是个比蓝河大不了多少的小伙子,穿着西装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蓝河没见过,叶修倒是见过的,是管事大小姐家身边的助理,跟了好多年,印象中应该是姓李。
“我叫李华,中华的华,前辈您随意称呼就好。”
李华对叶修十分客气,连带面对蓝河都是笑意盈盈。凡是涉及“那边”的人对叶修都或多或少带着敬意,次数一多,蓝河也就不再局促,有礼貌地客气几句,就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偏偏李华是个能侃的,天南地北地说了一圈,又扯回叶修身上,问了些身体状况之类的废话。叶修随意答了几句,拍了拍身边的蓝河。
蓝河睁开眼睛。
“我好像晕车了。”
说罢皱着眉头,一副泫然欲吐的模样往蓝河身边靠,枕在人大腿上躺着。突然这么一出把李华弄得很愧疚,想是不是不该和叶修聊天,又担心自己车开得不够稳。蓝河安慰了他几句,在那之后的行程中李华也不再和两人聊天了。
从拾曲到R市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车子刚进市内,李华从后视镜里发现叶修已经坐起身,便问:“前辈订好酒店了吗?”
叶修打了个呵欠,仍靠在蓝河肩膀上,缓慢地摇了摇头。
李华说,楚云秀交待了让他们住在楚家,中午也安排好了饭局。叶修没答应也没拒绝。楚云秀请他吃饭是情理之中,但是邀请他们住下就有些监视的意味在其中了。
“她最近不是很忙么。”
“大小姐吗?是,老太爷要做生辰,宗家来了不少人,大小姐自己也有工作……”
李华笑了笑,又道:“大小姐想让您住在楚宅,也是为了有什么情况她好能及时应对。昨天一早就让佣人们收拾了客房,您要不等吃了饭,去看看也好。”
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叶修也就不好再推辞,况且也想起还有陶轩这茬,便从善如流地说了些辛苦你们之类的客套话。
车子穿过闹市区开进R市的富人区,路过的大多都是独门独户大别墅,两个院子隔得老远。就算在别墅堆里楚家宅子也十分醒目,一股闹鬼老宅的中式风,院外还用青砖墙围得老高,和四周一派欧洲风格的洋楼形成鲜明对比。李华把车停在门口,两人刚下车,立马就有两个佣人上前来接待。蓝河注意到,分明是大中午,两人手上却各掌一盏灯。
佣人们问候完便面无表情地带着两人进到内院,虽然认识叶修以来遇到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但这次还是让蓝河心下震撼不小:内院的上空竟然是一片漫漫银河,景物统统笼罩在一片夜色当中。几盏花灯飘在人造的小水池上散发幽幽光芒。几个佣人从他们身前走过,人手各提一盏灯笼,不亮的烛光把院子烘出些朦胧的味道。
“漂亮吗?”楚云秀带着可欣、可怡,从廊桥走来。
“我叫它烟雨幻境。”
“楚家法术应用的极致,”叶修仰起头看,“的确担得起一声楚当家。”
“谢谢。”楚云秀笑得毫不谦虚。
“稀客来了。”她转身,对身后双胞胎拍拍手,“带客人上星楼。”
所谓的星楼不过是后院设置的一处两层小楼,但因烟雨幻境中星辰罗布,倒也有点摘星万里的意境。楚云秀在前面带他们进楼,后面的佣人便离开了,只留下双胞胎服侍在左右两侧。叶修回头看了两眼,笑道:“说话的好地方啊。”
“不留心不行呐,”楚云秀用眼神示意可欣去监视,“家事繁杂,人多嘴也多。”
“内贼难防。”叶修笑嘻嘻。
“要是真有内贼,你以为我还会站在这里吗?”楚云秀叹了口气,“上座吧。”
一顿饭果然只有他们三人。不过几天没见,楚云秀似乎瘦了一大圈,一改在外面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没精神地拿着筷子。
叶修看她那副模样也不好多问,随口道:“你那个小管家……看来不知道这事?”
“你说李华吗?他吧,主要是负责工作那边的事。”
楚云秀摇摇头:“这孩子我是带了几年,但毕竟是我二伯当年塞过来的人。不像可欣可怡,是我亲手锻造、从小带到大的镜灵。”
她对二人笑了笑:“站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狼心狗肺。”
“我赞同。”叶修说。
楚云秀果真非常忙,饭吃到一半接到传话又匆匆离去,和叶修商量的对策的事只能留到下午。没想到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蓝河又接到了唐柔的电话。
“师姐好。”蓝河乖巧地应着,已经不想去问唐氏千金为什么会有自己电话的问题了。
“到了,嗯,坐车,朋友的车……不用不用,有地方住了……呃,也是朋友家……啥?彩排……下午吗?”
蓝河看向叶修,后者摆手。
“老师他下去可能有点事情,先不过去了,”蓝河努力读着叶修的眼神,“但他音乐会当天一定去。”
“没关系,”他最后道,“我会去的。”
叶修突然抬头。
“地址是……好,好,那到时候见,师姐再见。”
“你不跟我一起?”叶修很难压下自己的惊讶。
蓝河收起手机:“总要有个人过去,我在这也没什么用。”
叶修心想怎么没用了,欺负你我才有干事的动力啊。
“然后我晚上回我妈那吃饭。”蓝河看了眼手表,“和师姐约了两点,先走了。”
说着他穿好外套围巾拿好东西往外走,叶修还在后面喊:
“让可怡送你去!”
“知道啦。”
叶修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嘟囔:“小孩子……闹什么脾气?”
唐柔在市音乐厅门口,远远地看见蓝河下车,在原地微笑着招手。
“之前还想你可能找不到路,现在看来白担心了。”
有唐柔在,音乐厅外的安保自然地忽略了蓝河。进到外厅时已经隐约听到音乐声。
“是开场曲。”
“诶,不然我们晚点进去?”
“没事,彩排没关系。”
因为是彩排,所有人都穿着便服,但乐器还是好端端地架上了,灯光也照着标准规格调暗。蓝河坐下来听了一会儿,是《G弦之歌》。
几分钟后,指挥的人喊了停。
“戴妍琦你搞什么鬼!”
第一排的老年人愤怒地跳起来,台上那个女孩子很茫然地拿着小提琴。
“对不起……”
蓝河在台下不明所以。
“怎么了吗?”
“小提琴首席,有个音一直拉得很奇怪。”
“哈……?”
对于蓝河这种人来说,能听得懂的古典音乐都很好听。中年人则气冲冲地对台上的女孩说了好几句。唐柔看了看二人,对蓝河低声道:“我们坐过去。”
演出重新开始,唐柔悄悄坐到中年人身边,递给他一瓶水:“金老师,辛苦了。”
“嗯?啊,小唐啊。”金老师接过水放在手里,“比起妍琦,还是你这样的学生更省心啊。”
“小戴姐今天可能是累了。”
“哼。”提起这个,金老师一脸不快,“天赋倒是惊人,性格也跳得厉害!最近还说交了个什么男朋友,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小子,反正我是没见过。结果你看看,这么首曲子练成这个鬼样子!”
金老师对着唐柔抱怨了好一通才心满意足地闭上嘴。唐柔对着蓝河递了个无奈的眼神:要是这位老爷子不安逸,彩排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
唐柔的节目排在第四,时间差不多就去后台准备了。她才离开,有个人从后面上来,坐在了蓝河身边。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
“我知道,”男人低沉地笑着,“我只是来听她演出的,她回来时我会离开的。”
舞台上唐柔刚在舞台上坐定,灯光打暗,悠扬的钢琴声响起。
蓝河听得入神,忽然听见身边的男人说:“肖邦……你觉得怎么样?”
得不到回答,男人也自顾自地说着:“我倒觉得,还是贝多芬更适合她啊……陷入疾苦的愤怒,面对命运不甘的反抗,刚毅坚定的自我意志……”
“……很适合这个死而复生的女孩对不对?”
蓝河这时才看向他。
“你知道吗?”男人显然很满意蓝河的反应,“唐氏千金唐柔,两年前已经被判定为意识死亡,国内的古典音乐圈还为此惋惜了好一阵子呢……唐氏总裁唐书森也消沉许久。可是最近这位大小姐又复出了,说之前只是因病疗养。”
“很神奇吧?”男人露出了没有什么笑意的笑容,“连我也想来听听,从冥界而来的钢琴演奏呢。”
到这一刻为止,蓝河确定自己很讨厌这个男人,对他话里的隐喻更是恶心,他冷冷道:“我想安静听演奏,劳烦您离开。”
男人耸耸肩,仍在坐在唐柔的位子上,直到演奏完毕,观众席的另外一端走来同样高大的男人,对他招呼道:“喂,方锐。”
“啊,这就回去啦?”
被称作方锐的男人起身,临走时不忘对蓝河笑了笑:“后会有期。”
鬼才要和你后会有期,蓝河心想。
“怎么样?”
两人并肩走出音乐厅时,身边的男人问道。
“啊啊,意外收获,”方锐拉开领带,“没想到R大这个小小学校,藏了这么多有趣的人啊……”
“要回去了?”彩排结束后,唐柔送蓝河到路口,“我爸还想请老师和你吃饭。”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想到对方是企业巨头,蓝河只觉得冷汗直冒。
“那我让车送你回去。”
蓝河摇摇头,认真道:“师姐最近要小心。”
“怎么了吗?”唐柔也收起笑容。
“十月份的事,好像有圈里的人知道。”
唐柔一愣,随后低声道:“我明白了。”
“嗯,那我先回我妈那了。”
蓝河把围巾搭在身上,呼出一口清冷的空气。
TBC